“難不成,他想因為這點破事,把我們家也牽連進什么案子里給辦了?”虞瓔不敢相信,認真問:“祖父,你實話告訴我,我們家真這么差了嗎?難道皇上他還真要廢后?”
虞老爺子聽得心驚膽顫,覺得不吉利,馬上道:“別胡說,沒有的事,廢后哪那么容易,皇后娘娘又沒什么錯處。只是居安思危,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懂么?”
虞瓔懂,然后問:“所以祖父想結交刑部。”
虞老爺子點頭:“就算案子給大理寺,一般也是刑部審核,御史臺監察,若咱們在這三司里有人,就不會出太大差錯了,遇事也能盡早得到消息,來得及反應。”
虞瓔吃完了綠豆糕,拿手帕擦手,一邊悶悶不樂道:“祖父這是要出賣孫女的美色,去搭上鄭泊如這條線呢!”
虞老爺子覺得她說話怪難聽的,但好像又差不了太遠。
他冷臉道:“胡說八道,什么叫出賣,人家鄭二郎是哪里不行?這也是為你著想,你總要嫁人,那鄭二郎就算他不是刑部的也不錯,就這么錯過太可惜了。”
虞老爺子不知道的是,她和程憲章見過面,得罪了程憲章,又和鄭泊如相看,主動拒絕了鄭泊如……原本覺得無所謂,現在祖父搬出那姓李的官員的例子,她還真有些害怕了。
大理寺的陳青她也有所耳聞,他出身市井,不比刑部、御史臺那些官員有個底線,那就是個瘋子,逮誰抓誰,據說骨頭再硬的人都撐不過大理寺三道刑罰,所以許多人都怕他,祖父的意思是,怕他盯上虞家。
她頭疼,要她去討好程憲章是不可能的,那還不如殺了她。
可她又不想嫁人啊……
她長嘆一口氣。
虞老爺子道:“過兩日皇上要給公主辦周歲宴,宴請百官,我的意思是,你也去,看是不是能找機會見那鄭二郎一面。”
虞瓔在一旁翻白眼,覺得祖父這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偏偏她以一己之力得罪了御史臺又拒絕了刑部,這事祖父還不知道,她多少有些心虛。
于是免為其難答應了,無精打彩“嗯”了一聲。
虞老爺子繼續道:“這就好,真嫁入鄭家,不會委屈了你。”
虞瓔并不搭話。
她只是想到,按祖父和父母的態度,她一定是要嫁人的,鄭泊如不成,也會再相看第二個男人、第三個男人,她就算故技重施也不頂用了。
那鄭泊如確實是個不錯的人。
不如下次問他,會不會干涉她晚起,吃小廚房,回娘家,找姐妹玩,以及她和他娘吵架了他幫誰,如果都能如她愿,那嫁他也不是不行。
宮宴那天,虞夫人知道虞老爺子還沒對鄭泊如死心,她也憋著一口氣,所以讓虞瓔盛妝打扮,不必再穿素服了。
反正那自私的小姑子不做人,她才不想女兒替她兒子守孝,打扮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人知道她虞家的姑娘是何等風采。
虞瓔穿了一身朱紅色抹胸裙配黃色上襦,飾淺藍披帛。朱紅色太艷,許多人都會壓不住,但她卻不會,這顏色穿在她身上,不知是顏色襯了她的嬌艷,還是她襯了顏色的鮮亮。
戴了近四個月的銀飾,今日第一次珠翠滿堆,簪了花,插上掐絲步搖和燒藍發簪,就算在艷陽天下也光彩照人。
虞夫人想的是讓那鄭二郎好好看看自己自己錯過了什么,虞瓔想的是她要艷冠群芳,讓長安那些姐妹知道誰是最美的女人。
志得意滿入宴,卻看見程憲章竟和一個女子一同入宴廳。
那女子她很眼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打扮清新素雅,遍身書卷氣,正微低著頭與程憲章說著什么,再一抬眼,臉上三分笑意七分含羞。
她想起來了,這分明就是蘇如黛,眉眼間與蘇如月有些相似,她在幾年前見過,那個時候蘇如黛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
一時間不知是酸是怒,各種情緒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于是爭奇奪艷的心也沒了,扭過臉去只坐在位子上不說話。
沒一會兒,程憲章也與蘇如黛告別,各自落座。
宴廳分了兩列,上首是皇上、皇后,蘇貴妃,下首左側是文臣武將,右側是其他女眷,程憲章在臣子那邊靠前的地方,虞瓔在女眷的中間,前面都是些長輩或是有品級的王妃之類。
她能看見程憲章,但隔著兩個人,看不見蘇如黛,蘇如黛還在她后面。
可是前面太傅家的王夫人和丞相家的李夫人似乎也看見了那兩人一同進來,竟小聲議論起來。
“他們是成了?”
“是啊,**不離十了。”
“之前我還和虞家娘子見過,不是說程子均大人那個……”
“前兩天程家母子專程上蘇家去了,多半是解釋了什么,又談好了。”
“嗯……畢竟如程子均這樣的人,輕易也是舍不得的。”
虞瓔在后面聽著,悶頭喝了一口葡萄酒。
當初她家和程憲章訂親,他那娘親都沒登過虞家的門。
虞家邀請過,但他說母親初到京城,語言不通,禮儀不通,不便過來,所以他娘親從沒到過虞家。
現在嘛,倒是對蘇家畢恭畢敬了。
蘇家可真行,這都敢嫁!
回頭又看見宮中乳娘抱小公主來,皇上和貴妃露出慈和甜蜜的笑容,她大姐皇后娘娘呢,也露出國母該有的溫和笑容。
虞瓔一時對皇上有些腹誹,當初太子被廢,后面有虎視眈眈的二皇子、掌兵權的四皇子,皇上是三皇子,并不是最熱門的太子人選。
但虞家就將女兒嫁給了他,給了他許多幫助,大姐還因為奪嫡之爭而險些喪命呢,那時候可沒蘇家什么事,現在呢,蘇如月多么風光啊,一路陪自己走來的皇后還要在旁邊賠笑。
簡單來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虞瓔不愛演戲,心里更加憋得慌,勉強在宴會上坐了一會兒,悄不作聲溜出去了。
酒宴所在的玉昌宮外是太和池,池里很多錦鯉,她最愛喂錦鯉了,到了池邊,讓宮人去拿了小魚干小蝦干的飼料過來,一把一把往池子里撒,引得成群的魚跳起來吃。
喂了好久的魚,只聽身后一道聲音傳來:“這池中之魚今日也赴宴了。”
虞瓔回過頭,發現是和她相看過的鄭泊如。
她心情不好,回頭瞧了一眼,也不搭話,就繼續撒魚料。
鄭泊如卻不走了,在一旁看著。
虞瓔回過頭:“你不在里面喝酒,出來做什么?”
鄭泊如道:“酒量欠佳,出來躲躲。”
他的確想出來躲躲,卻并不準備往這邊來的,是見她在這邊,就鬼使神差繞了過來。
今日的她盛妝華服,果然比那日在豐樂樓還要好看幾分。
那天兩人說好了不再繼續,本是一樁小事,可這兩日他卻頻頻想起她,不知是真被她美貌吸引了,還是因她的拒絕而不甘心。
她身上有一種少女般的靈動和鮮活,讓他這種年過而立,漸漸老去的人禁不住受觸動、被感染,好似自己也年輕了幾分。
虞瓔將托盤中一杯飼料遞給他:“你來喂吧。”
鄭泊如接過,站到她身旁,撒了兩粒飼料在水里。
虞瓔笑道:“這樣有什么意思,你多撒一點嘛,它們就會都跳起來啦!”
鄭泊如依言倒了半杯在里面,果然錦鯉都跳起來爭食。
鄭泊如問:“虞小姐為何出來?”
虞瓔道:“見到了討厭的人,心情不好。”
“討厭的人?”
虞瓔回答:“反正不是你,我雖然和你就見一面,但你為人還是不錯的。”
“怎么說?”他問。
虞瓔道:“愿意聽我的說是你拒絕的啊,要不然我可得被我祖父念叨死。”
“這樣看來我確實很不錯,這兩天我還在想,我是不是太好說話了。”
虞瓔轉過頭看向他,一笑,了然道:“后悔了?”隨后輕聲一哼:“那你也不能反悔,去和媒人瞎說。”
說完她想起一件事,祖父大前天才苦口婆心說半天,想要這位做孫女婿。
她也看清了,真正要說不嫁人留在家里,好像祖父和爹娘都不會同意的樣子。
虞家的家業不是大風刮來的,是族人共同的努力,男人需要建功立業,女人需要聯姻,維持名門望族的體面。
她享受錦衣玉食的同時,也需要承擔家族給她的責任。
所以要考慮鄭泊如嗎?
鄭泊如不知她為何又看著錦鯉輕蹙了眉頭,在一旁溫聲道:“你放心,我不會瞎說。”
虞瓔思索片刻,問:“你三十幾了?”
鄭泊如沒想到突然被問到年齡,平時在官場,他希望自己年齡大,這樣更有資歷;在別人口中,他也不在乎自己年輕,這樣更顯得他年輕有為。但此時突然被這位問起,他莫名就有些緊張,覺得對她來說,自己年齡是不是太大了些。
他說:“三十有五。”
虞瓔又問:“你們家有晨昏定省的規矩嗎?”
鄭家當然有。但鄭泊如覺得自己能猜到她問的目的,一時猶豫起來,最后說道:“在京城自然沒有,在老宅的話,我母親為人和善,不一定要有。”
虞瓔覺得自己如果嫁給鄭泊如,肯定不會去滎陽的,她要留在京城。
這樣一想,突然就覺得鄭泊如也還行。
隨即她就問:“你那天為什么帶了錦緞,覺得你不會看上我?”
“我……”鄭泊如開始斟酌起來,隨后一笑:“當時大意了。”
這就是后悔了嘛。
她就知道!
虞瓔神氣道:“我就說你官也不小,該有起碼的眼光。”
鄭泊如忍不住笑:“那我有后悔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