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蘇瑤結識后,李觀一的生活并未有太大改變,依舊終日與青卷古燈為伴。只是偶爾,蘇瑤會來藏經閣尋一些丹道典籍,兩人便會交流一番修行心得。
李觀一發現,與蘇瑤論道,對自己也大有裨益。丹道之中蘊含的陰陽調和、君臣佐使之理,與他所讀的儒家“中庸”、道家“沖和”之道頗有相通之處,讓他對“君子不器”有了更深的理解——大道萬千,皆可互為印證。
這一日,他正在參詳一副古老的《星宿圖》,試圖從中領悟《周易》“仰觀天文,俯察地理”的奧妙,忽然感覺懷中一物微微發熱。
他取出一看,竟是玄風長老當日所賜的一枚普通白玉令牌。此刻,令牌上正泛起微光,凝聚成四個小字:“頂層一敘。”
李觀一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衣冠,便沿著木梯,第一次踏上了藏經閣的頂層。
頂層與他想象中不同,并非堆滿書籍,反而十分空曠雅致。一面巨大的窗戶正對云海,窗外有仙鶴翱翔。玄風長老正坐在一個蒲團上,面前煮著一壺清茶,茶香四溢。
“弟子李觀一,拜見師尊。” “坐。”玄風長老指了指對面的蒲團,為他斟了一杯茶。“觀一,你入宗時日雖短,進境卻頗速,尤其心性之沉穩,遠超同輩。可知為師今日喚你前來,所為何事?”
李觀一恭敬接過茶盞,略一思索,道:“可是因前日與趙虎師兄沖突之事?” 玄風長老搖搖頭:“沖突是表象。為師看到的是,你已初步明了自身之道,并能以‘理’服人,以‘技’護身。你的‘靈影步’,已有三分‘逍遙意’和‘決絕念’,不錯。”
李觀一心中微驚,沒想到師尊洞察如此之微。 “但你可知,你已不知不覺,卷入一樁因果之中?”玄風長老話鋒一轉。
李觀一神色一凜:“請師尊明示。”
“那株變異的凝碧草,并非偶然。”玄風長老緩聲道,“其生長之地,必是靈氣郁結且有異變之處。文曲峰后山,毗鄰‘鏡湖’秘境,那秘境乃上古宗門‘鏡湖仙宗’遺跡所化,每甲子靈氣潮汐時,會有微弱波動,影響周邊地脈,故而生出異草。”
“鏡湖秘境?”李觀一這是第一次聽聞。
“嗯。秘境之中,雖有遺寶,卻也危險重重,更牽扯一樁舊事。”玄風長老眼中閃過一絲追憶,“數十年前,魔道大宗‘血煞門’曾大舉進攻,企圖奪取鏡湖秘境核心之寶‘冰魄鏡’。我青云宗與諸多正道同道奮力阻擊,雖將其擊退,守護了秘境,但一位故人…卻也因封印秘境入口而力竭坐化。”
李觀一屏息靜聽,沒想到一株小小靈草背后,竟牽扯出如此巨大的秘辛與正魔恩怨。
“血煞門賊心不死,多年來一直暗中窺伺。那日你相助的蘇瑤,其母…便是當年那位坐化故人的貼身侍女。她身上,或許還帶著其母留下的某些與秘境相關的信物。”玄風長老意味深長地看著李觀一,“你與她結識,又身負‘文心道種’,冥冥之中,或許已被卷入這段因果。”
李觀一沉默片刻,抬頭問道:“師尊告知弟子這些,是希望弟子如何做?”
玄風長老欣慰一笑:“非是要求你如何做。而是告訴你,修行之路,絕非閉門造車。紅塵因果,恩怨情仇,皆是歷練。‘十信境’第三重——‘無間境’,需‘晝夜苦修,精進無怠’。此‘無怠’,不僅指靈力修煉,更指心性不可有片刻松懈,需明辨是非,勇猛精進。”
他頓了頓,道:“今日起,你讀書之余,可嘗試將心神沉入‘文心道種’,以神念溝通天地文華,錘煉神識。唯有神念強大,方能更好體悟經典深意,亦能在未來危機中,窺得一線先機。”
說完,玄風長老將一篇《星辰觀想法》的基礎口訣傳授于他。
李觀一回到樓下,心中波瀾漸平。他依言嘗試,將心神沉入丹田那枚種子之中。
初時毫無頭緒,但他謹記“無間境”精進無怠之要義,毫不氣餒,一次次嘗試。
終于,在某次心神極度空明之際,他仿佛感覺自己的“意識”被猛地拔高!雖未離體,卻以一種上帝視角,“看”到了周身三尺內的細微塵埃,感知到了竹簡上更古老的刻痕,甚至“聽”到了樓下書頁無聲翻動時帶起的微弱氣流!
這便是神念的妙用!
雖然范圍極小,且維持片刻便覺神魂疲憊,但他終于踏出了這至關重要的一步。
也就在他神念初成的這一刻,他腰間那枚一直安靜無比的太虛佩,極其細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溫熱了一下。
李觀一猛地睜開眼,低頭看向玉佩,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這枚自他入門起便伴著他的普通玉佩,似乎…并不普通。
而遙遠的北境,一片被永恒冰封的荒原深處,一座被遺忘的古祭壇上,某塊殘缺的碑文,似乎與這遙遠的溫熱產生了剎那的共鳴,閃過一絲微光,又迅速沉寂下去。
更大的風暴,已在悄然醞釀。
李觀一的道途,即將走出寧靜的藏經閣,迎來真正的風雨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