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蟬沉默地與那雙囚禁著四神地獄的眼睛對視了十秒。
然后,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標志性的,混雜著溫柔與惡劣的笑容。
他緩緩蹲下身,與她平視,伸出了一只手。
“小餅干。”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切開了那層吞噬萬物的死寂屏障。
“我來接你回家了。”
蜷縮的身影僵住了。
圣容芷緩緩地,以一種幾乎掉幀的慢動作,抬起了頭。
那是一張蒼白憔悴的小臉,頭發干枯打結,布滿了污垢。曾經靈動的大眼睛里,是一片宇宙熱寂般的空洞與麻木。
她的目光落在夏秋蟬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教堂之外,炮火轟鳴,城市在燃燒。教堂之內,只有灰塵在從破窗透進的光束中無聲飛舞。
時間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漿。
“你……是誰?”
她開口,聲音干澀微弱,像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
夏秋蟬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他的笑容沒有凝固,而是就那樣僵硬地掛在臉上,成了一張拙劣的面具。
世界的聲音消失了。
遠處的爆炸,近處的呼吸,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間全部被屏蔽。他的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這張茫然的小臉,和那句盤旋不去的問話。
他想開口,想解釋,想告訴她自己是誰,想告訴她這個被扭曲的世界本不該如此。
可他的喉嚨像是被水泥灌滿,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就在這時。
“咕嚕——”
一聲突兀的、清晰的響動,野蠻地擊穿了這片死寂。
聲音是從她的小腹處發出來的。
這個聲音像一個粗暴的開關,瞬間激活了她僅存的生物本能。她那雙空洞的眼底,終于燃起了一星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火苗。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再次開口,用盡最后的力氣,問出了那個關乎生存的終極問題。
“有……吃的嗎?”
她甚至還確認般地眨了眨眼,補充道。
“我……餓。”
一個字。
像一顆反物質炸彈,在夏秋蟬的靈魂中樞無聲引爆。
他蹲著的身形不動了。
周身那點小心翼翼的溫柔,瞬間被蒸發得干干凈凈。
也就在這一刻,那股甜膩而油滑的感覺再度浮現。視網膜上,幽綠色的三流頁游彈窗野蠻地跳了出來。
【叮!檢測到核心需求:饑餓!】
【多子多福(變異變態版)系統為您服務!是否立即開啟支線任務:‘營養的價值’?】
【任務目標:建立‘高能營養膏’自動化生產線,滿足涅槃國基礎生存資料需求。預計每小時可生產四億兆單位,完成后將為您解鎖‘后勤’科技分支……】
夏秋蟬緩緩站起身。
他沒有看她,而是抬起頭,目光穿透昏暗的殿堂,落在了教堂穹頂正中央,那唯一一扇完好的彩色玻璃窗上。
上面用浮夸的藝術手法,描繪著這個國度偉大先帝夏秋蟬的圣容。
那張臉,和他現在一模一樣。
一個將子民的饑餓,換算成生產指標的“偉大先帝”。
他無聲地抬起了手中的脈沖卡賓槍。
“砰——!”
巨響炸碎了教堂的死寂。
那張“偉大先帝”的臉,連同他悲天憫人的神情,在狂暴的能量脈沖下四分五裂。無數染著圣光的玻璃碎片,嘩啦啦地從高空墜落,像一場盛大的、彩色的葬禮。
【警告!宿主行為與系統發展路線產生嚴重背離!正在重新校準……】
“于法非行。”
夏秋蟬的聲音很輕,卻讓那甜膩歡愉的系統提示猛地一滯。
他腳下的石質地板,無聲無息地蔓延開蛛網般的細密裂痕。
他重新蹲下。
女孩像一只被驚嚇到的幼獸,猛地向后一縮,身體劇烈地顫抖。
夏秋蟬伸出的手,再次停在了半空中。
他收回手,沉默地解下自己那件足以抵擋小型爆彈的戰術外套,動作輕柔地披在她單薄得只剩骨架的肩膀上。
衣服很重,帶著外面陽光和硝煙的味道,還有屬于他自己的、干凈的氣息。
很暖和。
接著,他從儲物空間里,取出一個還在蒸騰著灼熱蒸汽的營養肉塊。這是他在來時路上,從一個叛軍衛兵的補給包里順手“解放”的戰利品。
食物濃郁的香氣,像一把無情的攻城錘,瞬間撞碎了圣容芷所有的心理防線。
她的眼睛里,終于亮起了一點屬于野獸的光。
她不再瑟縮,試探著伸出枯瘦的小手,一把奪過肉塊,狠狠塞進嘴里。
她啃食的姿態,根本不像一個人。
滾燙的油脂順著嘴角流下,她卻不管不顧,牙齒甚至磕到了自己的手指,磕出了血,也毫無反應。她只是瘋狂地撕咬、吞咽,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滿足又痛苦的聲音。
大顆的淚珠,不受控制地從她空洞的眼眶里滾落,砸進油膩的肉塊里,發出輕微的“滋啦”聲。
分不清,真的分不清啊!那是因為被食物燙到,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夏秋蟬就這么靜靜地蹲著,看她吃。
他一個字也沒說。
他起初眼神里的心痛、憐惜、自責,正迅速被一種更加恐怖的東西所取代。
一種絕對的、吞噬一切的、宇宙熱寂般的死寂。
他創造這個世界,是為了一個更好的未來。
他留下僮僮和圣容芷,是希望他們成為新世界的理性與感性,是秩序與希望的雙子星。
結果呢?
一個被扭曲成了只會復讀狗屁經文的傀儡。
另一個,戰勝了四神試煉的英雄,卻被折磨得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而那個該死的系統,還想把這份痛苦,折算成它的KPI。
胃里突如其來的溫暖和飽足感,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圣容芷的身體猛地一晃,那雙剛剛燃起一絲光亮的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
她啃完了最后一口肉,身體一軟,直接栽倒下去。
在她的額頭接觸到冰冷地面前,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穩穩地將她打橫抱起。
她太輕了,輕得像一捧即將熄滅的灰燼。
夏秋蟬抱著陷入昏迷的圣容芷,緩緩站直了身體。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那張沾滿油污和淚痕的蒼白睡顏。
然后,他抬起頭,望向教堂外那片被戰火映紅的天空。
他抬起左手,激活了自己靈魂深處那個真正的系統——手機模擬器。一道常人看不見的光屏在他面前展開。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堂里響起,冰冷,平靜,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僮僮。”
“父親。”通訊器另一頭,僮僮的聲音冷靜而迅速,背后是密集的槍炮聲。
“聽我命令。”夏秋蟬抱著她,一步步踏過滿地的玻璃碎渣,走向那扇被他踹開的大門。
“我要一份名單。從她被‘保護’起來那天起,所有下達過相關命令的人,所有執行過命令的人,所有接觸過她的人,所有知情不報的人。從內閣大臣到掃地的清潔工。”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像惡魔的耳語。
“一個,都不能漏。”
“父親,您的意思是……”
夏秋蟬走出了教堂,外面的火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全部凈化。”
他切斷了通訊,低頭看著懷里的女孩。
餓?
很好
你們所謂的系統,天理大他者,今天,我來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