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拓跋烈身受重傷,節(jié)節(jié)敗退,即將喪命于殺手刀下的生死一刻,他看見遠處有一個身著道袍的老者路過。走近一些,他發(fā)現(xiàn)竟然是數(shù)年前來過宮中的水云仙人。拓跋烈急中生智,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喊道:
“慕容先生,救我!”
雖然拓跋烈戴著面具,但水云仙人知道,知曉自己名諱的,不是仇家便是朋友。他聞言立刻出手,幾下就將殺手擊退,救下了拓跋烈。
揭開面具后,水云仙人立刻認出了拓跋烈,聽聞他的遭遇后,心生憐憫,便將他安排在一個偏遠的小村落里,并為他治療傷勢。
經(jīng)過一個月的悉心照料,拓跋烈才勉強能下床行走。
拓跋蒼他攥緊拳頭,神色黯然:“這些年,我躲在這偏遠村落,像條喪家之犬,白天種地,夜里就悄悄聯(lián)絡舊部,收集拓跋蒼謀逆的證據(jù)。可他勢力太大,盤根錯節(jié),我勢單力薄,根本無法與他抗衡。”
說到此處,他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我甚至不知道,父皇現(xiàn)在是否安好。拓跋蒼把持朝政,宮里的消息根本傳不出來……”
慕容馨聽著拓跋烈字字泣血的講述,那些被塵封的記憶忽然如潮水般涌來。
她還記得那年隨師父初到南蠻,在皇室借住的三個月。
南蠻皇帝拓跋賀生得極為魁梧,肩寬背厚,站在那里便如一座鐵塔,說話時嗓門洪亮得能震得窗欞發(fā)顫,卻從無半分帝王的陰鷙,高興時會拍著大腿笑,怒時也不過瞪瞪眼睛,直率得像個山間的莽漢。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粗獷的人,每次看向皇后沐月翎時,眼神總會柔得能滴出水來,沐月翎生得是國色天香,眉如遠山含黛,膚似凝脂映雪,一身素雅的部族服飾穿在她身上,既有山野女子的清靈,又有母儀天下的端莊。
還有晴雪公主,那時才不到十歲,眉眼竟與沐月翎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笑起來時嘴角那顆小小的梨渦,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一點公主架子都沒有,總愛穿著粉白的襦裙,像只輕快的小鹿跟在慕容馨身后,一口一個 “馨兒姐姐” 地喊,會偷偷把部族特有的蜜餞塞給她,會拉著她去看宮墻邊新開的藍紫色野花,軟糯的聲音里滿是真誠的歡喜。
那些溫暖鮮活的面孔在眼前一一閃過,與拓跋烈口中的血腥陰謀重疊在一起,像一把鈍刀在心上反復切割。
她深吸一口氣,喉間發(fā)緊,幾乎是急切地開口,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拓跋大哥,那…… 晴雪妹妹呢?她如今在哪里?”
拓跋烈聞言猛地一怔,原本攥緊的拳頭驟然松開,眼底掠過一絲濃重的悲慟,聲音沙啞得厲害:
“晴雪…… 她不是被東宇國皇帝害死了嗎?” 他記得線人稟告拓跋蒼當時拿著 “證據(jù)” 入宮,說東宇皇帝嫌棄雪晴是罪臣之女,竟在和親途中將她秘密處死,還偽造了公主病逝的假象。
“害死?” 慕容馨眉心猛地一蹙,語氣陡然沉了下來,“來和親的公主,根本是假的。”
“什么?假的?!” 拓跋烈像被驚雷劈中,猛地一拍桌子,厚重的木桌被他拍得 “哐當” 作響,桌上的空碗都震得跳了起來。
他霍然起身,雙目圓睜,難以置信地盯著慕容馨,“怎么可能?使團的大臣們難道看不出來?”
“大臣們或許是看不出來,亦或是不愿看出來。” 慕容馨搖了搖頭,眼底泛起冷意,“我第一次在宮宴上見到那‘雪晴’時就覺不對。”
她頓了頓,想起那時的隱忍:“可使團的人都視而不見,我那時雖覺蹊蹺,卻怕打草驚蛇,只能先按捺下來。直到后來,那假公主為了促成婚事,竟給東宮的‘太子’下了藥 , 也是那一次,我們才發(fā)現(xiàn)東宮的太子根本不是皇室血脈。”
“我們本想將假公主送回南蠻徹查,可拓跋蒼顯然是怕了。” 慕容馨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疲憊與憤懣:
“他見我們識破了假公主的身份,竟在半路就派人把那女子殺了,還故意留下些‘線索’,嫁禍給東宇皇帝,轉(zhuǎn)頭就以此為借口,鼓動南蠻的部族出兵。”
說到這里,她抬眼看向拓跋烈,目光里滿是不忍,話語輕得像一片羽毛,卻重重砸在拓跋烈心上:“拓跋大哥,你想過嗎?既然來和親的是假的…… 那真正的雪晴妹妹,在這途中,或許早就……”
后面的話,她實在說不下去了。
“哐當 ——”
一聲脆響,拓跋烈猛地揚手,將桌上的茶杯狠狠掃落在地。青瓷碎片濺得到處都是,滾燙的茶水濺在他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
“豈有此理!” 他雙目赤紅,額上青筋暴起,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東宇那些無辜的百姓,南蠻和東宇戰(zhàn)死沙場的將士…… 他們到底做錯了什么?這仗,這仗到底是為何而打!”
他胸口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聲在狹小的屋內(nèi)回蕩。先前他聽聞晴雪被東宇皇帝所害,痛徹心扉。對東宇皇室生出怨懟,對拓跋蒼主導的戰(zhàn)事,雖然感到過于偏激,但說不想為妹妹報仇一定是假的。
可現(xiàn)在,真相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他的心臟。
拓跋蒼!又是拓跋蒼!
為了他的一己私欲,為了篡奪那把龍椅,他不僅害死了母后,構陷了自己,竟連公主都不肯放過,還用一場彌天大謊,拖數(shù)十萬無辜性命入了血海!
拓跋烈雙目赤紅如燃,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幾乎要將他撕裂。他猛地一腳踹翻身前的矮桌,木桌碎裂的聲響里,他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拓跋蒼!”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淬了毒般的恨意,“我母妃的冤屈,暗衛(wèi)的忠魂,晴雪的性命,還有那數(shù)十萬枉死的亡魂…… 這筆筆血債,我定要你千倍萬倍地償還!”
他猛地抬頭,眼中是焚盡一切的瘋狂與決絕,仿佛要將那潛藏在暗處的仇敵生吞活剝:
“我拓跋烈對天起誓,不將拓跋蒼挫骨揚灰、我便枉為人子、枉為人臣!此仇不共戴天,便是踏遍黃泉碧落,我也要將你這奸賊碎尸萬段,以慰亡靈!”
話音落下,他重重喘息著,周身散發(fā)出的戾氣幾乎凝成實質(zhì),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利刃,直刺那陰謀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