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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shí)，天未破曉，玄武門外鼓聲驟起。
內(nèi)侍高捧圣旨，一路疾馳沈府。朱漆大門甫開，闔府跪迎。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
靖安王蕭玦，忠勇體國，年逾而立，中饋猶虛。今聞沈氏嫡女微婉，淑德溫恭，才貌雙全，特賜婚為王妃。
限三日內(nèi)完婚，一應(yīng)禮儀，悉由宗人府督辦。
欽此！”
金口玉言，落地成釘。
沈修齊捧著圣旨，手抖如篩。羅氏夫人淚落無聲，卻不敢哭出聲。
院墻外，早起挑擔(dān)的菜販、路過的學(xué)子、聞風(fēng)而來的說書人，已將沈府圍得水泄不通。
“三日成婚？天家破例啊！”
“靖安王這是鐵了心護(hù)短，嘖嘖，有好戲看嘍！”
同日早朝，金鑾殿炸鍋。
御史臺(tái)聯(lián)名上奏：“攝政王娶侄媳，悖倫常，亂綱紀(jì)！”
太后黨羽哭倒丹墀：“陛下，若開此先例，皇權(quán)威儀何在？”
蕭玦立于百官之首，玄袍冷冽，只淡淡一句：“臣弟若娶不得沈氏，北鎮(zhèn)撫司十萬鐵騎，明日便解甲歸田。”
殿上瞬間鴉雀無聲。
皇帝蕭凜撫額，半笑半嘆：“朕這皇弟，連逼宮都懶得用劍——眾卿若嫌三日太快，朕再加一日如何？”
群臣面面相覷，再無人敢置喙。
圣旨下達(dá)當(dāng)日，沈府燈火徹夜未熄。
賬房連夜撥銀，采買喜綢、花燭、龍鳳喜餅；繡娘搬出塵封二十年的御賜云錦，為沈微婉趕制新嫁衣。
二嬸帶著女眷清點(diǎn)庫房，卻在一處暗格里，翻出當(dāng)年沈父被誣通敵的假賬冊，當(dāng)即嚇得面如土色。
沈微婉只一句：“燒了。”
火焰舔上紙頁，映得少女眸底一片冷冽。
第三日卯正，天光微青。
沈府中門大開，三十六抬嫁妝魚貫而出。
打頭的一對(duì)鎏金鸞鳳箱，盛的是沈微婉親手繪的《北疆十八暗堡圖》；
最后一抬，卻是一盒碎玉——正是那日被摔裂的定情鳳佩，用金箔重新拼嵌，成了獨(dú)一無二的“破鏡”妝奩。
圍觀者嘖嘖稱奇：“靖安王妃，連嫁妝都帶煞！”
閨閣內(nèi)，阿檀為她系上最后一粒盤扣。
火紅嫁衣以海水江崖紋收邊，裙擺卻用暗線繡滿飛刃，行走間寒光若隱若現(xiàn)。
鳳冠不再繁復(fù)，以墨玉為骨，十二旒短而鋒利，像一柄倒懸的劍。
沈微婉抬眸，鏡中人朱唇雪膚，眼底卻是一片靜水。
“走吧。”
鼓樂未起，鐵蹄先鳴。
靖安王府親率三百黑鷹衛(wèi)開道，馬蹄包布，落地?zé)o聲，卻震得青石板發(fā)顫。
沿途百姓自覺跪于兩側(cè)，無人喧嘩，只余衣袂獵獵。
花轎以玄漆為底，轎頂四角懸墨玉鈴，風(fēng)過叮咚，如碎冰相擊。
轎簾低垂，沈微婉端坐其中，指尖摩挲著袖中匕首——那是祖母昨夜塞給她的，鞘上刻著“莫失莫忘”。
靖安王府正門，兩尊石獅披紅，卻掩不住肅殺。
喜堂設(shè)在演武場。
沒有絲竹，只有號(hào)角三聲；沒有花團(tuán)錦簇，只有黑旗獵獵。
蕭玦立于高臺(tái)，喜服是夜一般的黑，以銀線繡蟒，瞳仁深得像北疆雪夜。
他抬手，眾將單膝跪地，山呼：“參見王妃！”
聲浪滾過校場，震得梁上積雪簌簌落。
贊禮官唱：“一拜天地——”
沈微婉俯身，額頭觸地，冰涼。
“二拜高堂——”
高堂位上，只供著先帝與靖安王生母牌位，檀香裊裊。
“夫妻交拜——”
兩人相對(duì)而立，隔著半尺距離。
蕭玦黑眸低垂，聲音輕得只有她能聽見：“往后，沈家與本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沈微婉唇角微揚(yáng)，聲音同樣輕：“王爺最好記住今日的話。”
兩人同時(shí)彎身，發(fā)梢相觸，像兩柄出鞘的劍，短暫交錯(cuò)，又各自歸位。
新房設(shè)在王府西苑，窗外一株老梅，枝干如鐵。
案上合巹酒，用的是北疆寒玉杯，酒液呈琥珀色，泛著冷香。
蕭玦抬手，侍婢盡退。
門扉闔上，屋內(nèi)只剩紅燭爆花聲。
沈微婉端坐床沿，指尖輕敲杯沿：“王爺不怕我下毒？”
蕭玦解下腰間佩刀，隨手?jǐn)R在案上，刀鞘與玉杯相撞，叮當(dāng)作響。
“本王百毒不侵。”
他俯身，酒氣拂過沈微婉耳側(cè)，“倒是你，怕不怕本王？”
沈微婉抬眸，瞳仁里映著燭火，像兩粒寒星：“怕，就不嫁了。”
子時(shí)更鼓，前院燈火漸熄。
沈微婉卸去鳳冠，烏發(fā)傾瀉，她走到窗前，推開一條縫。
梅樹下，一道黑影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主上，太后的人已潛入水牢，是否……”
蕭玦立于廊下，指尖捻著一片枯葉，輕輕一彈，葉片嵌入樹干。
“不急，等新婦先睡個(gè)好覺。”
屋內(nèi)，沈微婉指尖在窗欞上輕敲三下，同樣低聲：“阿檀，去查水牢。”
主仆二人，隔著一堵墻，各自布局。
更鼓三聲，東方既白。
蕭玦推門而入，身上帶著夜露與血腥氣。
沈微婉未睡，坐于案前，指尖把玩著那柄匕首。
“王爺受傷了？”
“別人的血。”
蕭玦抬手，將一只染血的錦囊丟在案上，里面是一枚被折斷的暗器。
“太后送的‘新婚賀禮’。”
沈微婉挑眉：“回禮想好了？”
蕭玦俯身，指腹擦過她唇角，聲音低啞：“不急，先收利息。”
窗外，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落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
沈微婉輕聲道：“三日大婚已過，接下來，該我們討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