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癥監護室里,醫生和護士交替著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
鹿臨溪靠在墻角,像一個犯錯的小孩,露出半張臉觀察著監護室里的動靜。
她腦子有些混沌,一些模糊的記憶忽閃進入腦海……
大火……墜樓……
忽然,一雙黑色男士皮鞋突兀的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鹿臨溪沒有抬頭,目光移開,像是嫌棄他擋了視線一樣。
顧云深垂眸凝視她。
片刻才微微俯下身,兩指捏著她尖細的下頜,抬高。
眸光在她的臉上肆意逡巡。
鹿臨溪臉上的神色并無太大的波動,可是那雙眼睛,已經隱忍的泛紅。
她緊緊咬著唇角,直到滲出血。
顧云深薄唇微動,帶著疑惑:“你……好像很痛苦?”
過去,她哪怕被顧家人百般嘲諷,被他冷漠忽視。
鹿臨溪依舊能面不改色地留在顧家。
就算氣到極點,她最多也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一聲不吭。
“是啊。”
鹿臨溪嗓音微啞,“我很痛苦,我痛苦的快要死了……你滿意了嗎?”
顧云深薄唇冷笑了一聲:“遙遙被你害得變成瞎子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她會有多痛苦?”
鹿臨溪咬唇,抬眸看著他。
顧云深:“怎么,默認了?”
半晌,鹿臨溪蒼白的唇角漾起一抹苦笑,“對,江鹿知遙是我害的,我雇人行兇,我借刀殺人,像我這樣的人,就該不得好死。”
她眼底滿是荒涼:“顧云深,這樣你滿意了么?”
淚水滑落,她哽咽得抽搐。
顧云深心底一抽,說不上什么心情。
這時,手術室的門忽然被打開,沈如風面色凝重的從里面走了出來。
鹿臨溪甩開顧云深的手,匆忙地走到他面前:“我爸爸怎么樣了?”
“狀況暫且穩定下來了,只是人還沒醒。”
沈如風又補充了一句:“你現在可以進去看看他了。”
鹿臨溪點頭,呆呆地走進病房。
“云深,”
沈如風透過病房的那扇窗,輕瞥女孩瘦弱顫抖的背影,不悅的開口。
“我記得我上次說過,她現在狀態很不好,你剛才又對她說什么了?”
顧云深周身氣場寒涼,沈如風瞥了一眼他的臉色,沒再說話。
他尋思著,咱這位爺還是那么不解風情。
“她父親還活著?”顧云深疑惑地問。
“是啊。”
沈如風覺得有些詫異,“云深,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顧云深的語調微微帶著嘲諷:“我還以為,五年前那場大火已經把鹿家的人都燒沒了。”
沈如風搖了搖頭,沒說話。
半晌,他又嘆了一口氣,起身:“我還有一臺手術,你,別再刺激她了。”
顧云深從醫院那扇頭頂的窗戶邊,看向病房里面。
房間里的女人半跪在病床邊,將自己的側臉貼在病床上之人的掌心,身形隱隱顫抖。
五年前家破人亡都沒見過她哭得這么可憐。
顧云深突然覺得心里酸酸的,好像有螞蟻爬過。
病房門虛掩,她的聲音很輕,像一個迷路的孩子:“爸爸,小溪好想您……”
“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等你醒過來,我們就離開這兒,我們一起一直回海城……小溪想家了……”
她的聲音孱弱而又嘶啞,“我不要哥哥,也不要……顧云深了……”
門外,顧云深神色僵冷,眉峰微蹙。
一股莫名煩燥的情緒在他的胸腔聚集,揮之不去。
主任辦公室內。
助理面無表情的向沈如風匯報:“我查了監控,好像之前有人來進過鹿明德的病房,他身上的儀器,是被人拔掉的。”
按理來說將鹿明德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
而且這幾年他雖然大多數都是昏迷狀態,但身體卻被調養的很好,不日就有可能完全清醒。
偏偏這個時候出了岔子,一定有問題。
沈如風擰著眉:“能看的清楚是誰嗎?”
“監控畫面中,那人身穿深色長外套,帽檐壓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
助理欲言又止。
沈如風看了他一眼,他才繼續說道:“那人顯然對這里十分熟悉,巧妙地避開了所有能拍到正臉的鏡頭。”
沈如風嘆了口氣。
這么說來,是有人不想讓鹿明德醒過來,誰跟鹿臨溪有仇?
難道是……顧家?
鹿臨溪渾渾噩噩的走出病房門。
剛出門,便看到了長廊上的顧云深。
男人看著她的目光,是一慣的冰冷與淡漠。
她淡淡的輕瞥他一眼,然后面無表情從他身側走過。
“站住。”顧云深沉聲開口。
她腳步微頓,并未回頭:“顧先生還有什么事?”
“遙遙現在還躺在醫院,她的眼睛又看不見了。”
顧云深薄唇弧度下沉:“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哦?”
顧鹿臨溪輕笑:“那顧先生想怎么樣,再把我送進去關幾年?”
男人眉目沉沉注視她。
半晌,他才語氣生硬的說:“從今天起,由你來好好的照顧遙遙,直到她眼睛恢復為止。”
照顧?
鹿臨溪嘴角勾起輕嘲:“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以為我是在跟你商量?”
顧云深鎖著那張巴掌大蒼白的臉,心里一股莫名的煩躁之意在灼灼的燃燒:“鹿臨溪,五年我可以救你,五年后,依然可以毀了你。”
長廊上,光線明亮。
他走到她面前,肆意的挑起她的下頜,“記住,你欠她的,這輩子贖清才算完!”
說完,他松開她,快步離去。
鹿臨溪呆呆的站著,渾身微微顫抖。
監獄兩年,她受盡折磨。
剛出獄,就有人綁架了哥哥,害他慘死。
如今連骨灰都被顧云深霸占著,用來作為威脅她的籌碼。
前幾天,她才剛得知父親還活著的消息,本想安頓好自己就過來探望他。
沒想到,顧云深竟想處理她腹中的孩子,陰差陽錯把她送來了父親所在的醫院。
如今,哥哥不在了。
她的存在不會給父親帶來好處,只會多一分危險。
盡管百般不舍,可離開,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或許她走了,反而對父親的治療更好。
顧云深再氣,也不至于跟他老丈人過不去吧?
更何況,鹿知遙也要叫他一聲“爸爸”。
她離開醫院,回家好收拾,打了一輛車,卻不知該去往何處。
黃昏,路上車水馬龍,行人匆匆,她腦袋靠在窗邊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司機師傅傳來的一聲問候,她才回過神。
“美女,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嗎?咱們已經在這座城里轉了三圈了。”
去哪兒?
她也不知道。
她的家在海城,可是那里,再也回不去了。
出國?
只要鹿知遙一天沒恢復,顧云深會查到她的航班,直到把她揪出來為止。
醫院病房里,顧云深正在給瞎眼的鹿知遙喂飯。
剛拿起勺子,就接到沈如風打來的電話,“喂,云深,鹿小姐和你在一起嗎?”
“什么?臨溪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