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現場在一處空曠的草坪上。
紅色的玫瑰和藍色的勿忘我,一左一右的從遠方鋪設而來,最終混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而禮臺就在那中間。
分坐兩邊的嘉賓望著二人,期待著他們上臺。
江翎站在勿忘我的盡頭,望著另一頭的裴肆亦。
他想,人總是卑劣的。
在擁有時希望對方心底只有自己,在放棄時又希望對方心底沒有自己。
他明知道裴肆亦不會忘了他,可他依舊卑劣的去想,去想裴肆亦可以在時間的沖刷里遇到一個超越江翎的愛人。
每次這樣想,他總會多放心一點,放心的離開,放心的留下裴肆亦一個人。
多么卑劣的想法。
他竟然在用不切實際的幻想,來模糊裴肆亦被丟棄的痛苦,模糊自己丟棄裴肆亦的痛苦。
明明他說過的。
麒麟一生只會有一個愛人。
所以裴肆亦會孤獨終老,會在漫長的歲月里被記憶蠶食,會抱著他留下的那顆破碎的心臟獨自熬過風雨……
心臟疼的窒息。
可這痛苦本就該他承受的。
他躲了這么久,也該去面對了。
腳下的藍色小路是裴肆亦親自挑的礦石,禮臺上的孔雀和麒麟雕塑是裴肆亦親手刻的,播放的音樂是他喜歡那首《一生有你》,天上吊著的花牌寫著百年好合,路邊的花墻刻著給他的告白……
江翎往前每走兩步,都能看到裴肆亦那飛揚的告白字體。
[江翎,我喜歡你,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了,但你當時跟別人相親,我差點誤會了你。]
[江翎,你沒出現之前,我沒有命定之人,所以你的靈魂才是我心動的源頭。]
[江翎,其實那天我也向瑟拉菲娜之神起誓了,我說我會永遠愛你,保護你,可我沒能做到。]
[江翎,這輩子我們都食言了,瑟拉菲娜之神應該會讓我們下輩子給彼此贖罪吧?]
[江翎,下輩子我還是想追你,我舍不得你追人,我也不行。]
[江翎……]
[江翎……]
禾清初扶著江翎走的每一步都很艱難,因為衰弱嚴重,他的腿部已經開始了萎縮。
那雙可以一腳踹斷alpha兩根肋骨的修長雙腿,如今顫抖著連走路都很困難。
可他咬著牙,一步也沒有停下。
因為他的麒麟還在等他。
有學員實在忍不住,捂著嘴偷偷啜泣著,就連陳陽和張峰這些alpha教練,也都紅了眼眶。
他們那樣強大耀眼的江教練,如今竟被害成了這副模樣。
誰都無法接受,誰都不想接受。
裴肆亦已經走到了臺上,他望著朝他走來的那道病弱身軀,雙手指尖狠狠掐進了掌心。
就在江翎因腿軟而差點兒摔倒時,裴肆亦幾乎想都沒想便要沖上前。
卻被江翎叫住,“裴肆亦,站在那里。”
淺淡的聲音輕易便扼住了裴肆亦的腳步,濕紅的冰眸望過來,“我可以走向你。”
最后一次,請讓我走向你。
裴肆亦眼尾一瞬間紅透,像有人在他心上種了朵玫瑰,荊棘劃出鮮血淋漓,花朵撐的滿滿當當。
裴肆亦心想,原來痛苦與幸福可以同時出現。
禾清初心里難過極了,可他不能在這對新人面前掉眼淚,最痛苦的就是這倆人,他哭沒有任何意義,還會影響到江翎。
胸前的麒麟花散發的香味好似能撫慰痛苦,江翎并不覺得這一段路走的有多么艱難。
只是剩下的十來米距離,他一步一停,仍是走了好幾分鐘。
當他一腳踩上禮臺時,一只大手出現在了眼前,還有一句來自裴肆亦最后的告白,“江翎,跟我回家吧,我會對你好的。”
江翎眼眶瞬間濕潤,他又想起剛剛復刻的第一次見面。
裴肆亦不論回去多少次,都會走向江翎,而江翎已經拒絕他兩次了。
這是第三次。
江翎看著裴肆亦緊張到發顫的指尖,忽的抬手握住,他說,“好,我跟你回家。”
第三次,江翎終于不再拒絕裴肆亦了!
禾清初松手的瞬間,江翎被拉進了一個熾熱滾燙的懷抱,裴肆亦死死抱著他,紅著眼眶埋頭在他頸肩,聲音哽咽著委屈。
“江翎,跟我回家,就是我的人了。”
“好。”
“以后,不準再想著怎么把我丟給別人。”
“好。”
“下輩子,不準跟別人相親,也不準拒絕我。”
脖頸上忽的一涼,江翎聲音嗚咽著說,“好。”
臺下掌聲瞬間炸開。
洛凌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走上前,遞上了戒指還有捧花。
“裴哥,嫂子,你們…你們要…要幸福呀嗚~”
江翎被他“嗚”笑了,這一笑,好似陰霾都隨之散開,一瞬間所有傷心痛苦都消了。
裴肆亦改抱為摟,箍著江翎的腰讓他靠在自己懷中不至于摔倒。
司諾拿著話筒走上臺,他看著二人,笑道,“兩位新郎相知相愛,跨過荊棘,也躍過花海,今日,在所有親朋好友的見證下,在瑟拉菲娜之神的注視下……”
江翎眼睫一顫。
“我們不起誓,不發言,若愛他,請將戒指為他戴上,若下輩子也愛他,請親吻他的臉頰,若愿靈魂纏繞骨血相融,請把心臟放在他的手心。”
幾乎是司諾的話音剛落,裴肆亦便牽起了江翎的手,為他戴上了戒指,江翎還未看清戒指的模樣,便聽到裴肆亦喊他。
“江翎,抬頭。”
江翎下意識看他,一個柔軟的吻落在了臉頰,接著又被抓著手按在裴肆亦的心臟上。
他聽到裴肆亦對他說,“我愛你,下輩子也愛你,想跟你靈魂纏繞骨血也都融在一起,最好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裴肆亦的愛向來直白熱烈的叫人頭皮發麻。
江翎喉結滾動著忘了回話。
直到裴肆亦小心翼翼喊他,他才回過神來。
他伸手,拿起戒指后往裴肆亦的手上戴,他說,“裴肆亦,我愛你。”
裴肆亦心跳聲開始紊亂,他被江翎扯著衣領低頭,微潤的吻印在臉頰上時,他聽到江翎道,“下輩子,也愛你。”
裴肆亦心跳震的胸腔都在發麻,他看著自己的手被江翎握著放在心臟上,手心下是同樣狂跳的心臟。
他聽到江翎說,“我愿跟你靈魂纏繞骨血也都融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嘩!!!!”
臺下霎時間掌聲雷動。
不知道誰喊的“親一個”,裴肆亦魂還沒飛回來先執行了任務。
他們在紅海與冰川的交融里,將生機與枯敗糅合到一起。
心跳在劇烈跳動,愛意在瘋狂增長,野火燎原般的心動吞噬著人的理智。
裴肆亦明明吻的不重,卻像是吻在江翎心尖,好似想把他生命的一半都渡給江翎。
可江翎這副破敗的身子,終究承受不住。
江翎被放開時已經沒了力氣,可他仍然撐著最后一點清明,喚了裴肆亦在許久之前就想讓他改口的那個稱呼。
他說,“老公,我有點累……”
裴肆亦跳動的心好似一瞬間被命運的魔爪死死捏住,悶疼間滲出無人可見的血,那血從他的心口流出,卻染了懷中人滿身。
裴肆亦將人抱起,用臉頰輕柔地蹭他,語調透著難言的酸楚,“睡一覺吧。”
他說,“睡一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