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枷鎖的堅定,清晰地響徹在落針可聞的大殿中,“南風,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的話,萬水千山,你愿意陪我一起看嗎……”
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那方寸之地——只剩下那雙盈滿淚水、盛載著滅頂絕望和最后一絲微弱、卻不肯熄滅的包含愛意火光的眼眸。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南風混亂的思緒在淚水中翻騰,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破膛而出,“丹田……碎了……他怎么來的?是用命爬來的嗎?”
“為什么來?為什么還要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咽喉。
“季博曉會殺了他的!不……不要……快走……快走啊顧西州!”
無聲的吶喊在她的唇齒間絕望地翻滾,每一個字都帶著淚水的咸澀和心碎的重量,如同瀕死天鵝的哀鳴。
顧西州的唇,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沒有聲音。
但那無聲的唇形,每一個筆畫都像燒紅的烙鐵,帶著滾燙的、沉甸甸的分量,狠狠砸進南風早已麻木的靈魂深處:
“南風。”
他的目光鎖著她,專注得近乎偏執,像在凝視深淵里唯一的光,貪婪地描摹著她憔悴疲憊的輪廓。
他心中巨痛如絞。
她瘦了。
原本豐潤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下巴尖得硌人。
這身嫁衣……刺眼!
紅得像是用血染就,將她襯得愈發蒼白脆弱,如同即將被血色吞噬的白蝶。
但她的眼睛……還是那樣。
清澈,倔強,即使在絕望的深淵里,依然閃爍著讓他心悸、讓他甘愿沉淪的光。
“還能認出我嗎?還能……信我嗎?”
這個念頭在他心底無聲吶喊,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
就在這時,張三豐陰惻惻的笑聲如同冰冷的毒蛇鉆入場中:
“桀桀桀桀……好一個情深義重,蕩氣回腸啊!小子!”
他的聲音嘶啞,充滿了刻骨的惡意與譏諷。
“丹田都碎成齏粉了,還拖著這副殘軀學人家英雄救美?”
“嘖嘖嘖,前路或許只有死路一條,你憑什么篤定這小娘子不會享受這季家的潑天富貴呢?”
“你憑什么賭她還愛你這個廢人?”
“季家的金山銀山、滔天權勢、丹藥靈材,難道不比跟著你這條喪家之犬顛沛流離、朝不保夕強過萬倍?!”
“桀桀桀……癡人說夢!不自量力!”
顧西州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眼幾乎要滴出血來,卻沒有出聲。
季博曉此刻終于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臉上扭曲出暴怒和嫉妒的猙獰,他指著顧西州,聲音尖利刺耳:
“廢物!你這個丹田盡碎的廢物!誰給你的狗膽闖我季家喜堂?!來人!快來人!給我把這個雜碎亂刀剁了喂狗!”
顧西州頓住了。
那雙總是古井無波、深不見底的眸子,驟然間爆開一團熾烈到刺目的光!
那光芒幾乎要焚盡他的殘軀,燒毀一切無形的枷鎖,也將張三豐那冰冷的嘲弄碾得粉碎!
他猛地抬首,目光如兩道淬了血的寒電,先狠狠釘在趴在敵人軟弱死狗的季博曉扭曲的臉上,帶著粉碎一切的蔑視。
再掃過那些目光閃爍、心思各異的賓客,威壓如淵。
最后,牢牢地、不容置疑地,帶著千鈞重量,再次鎖死在淚流滿面的南風臉上。
“老張,我是說,我——無——需——賭!!!”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殿堂之上,震得人心膽俱顫。
“因為她心里……還有我!也只有我!季家的金山?銀山?權勢?在她眼里,不過糞土囚籠!”
他的目光灼灼,幾乎要點燃空氣:
“南風!!!”
這聲呼喚,嘶啞卻穿透靈魂。
“這身囚衣!這滿堂枷鎖!這虛情假意、令人作嘔的榮華富貴……你,還愿不愿意……”
喉結劇烈地滾動,仿佛榨干了丹田最后一絲殘存的元氣,榨出了靈魂深處最滾燙的巖漿,吐出那重逾萬鈞、足以劈開命運的最后幾個字:
“陪我一起走?!去看千山萬水!去走那茫茫仙途!縱使粉身碎骨!縱使魂飛魄散!此——心——不——渝——!!!”
那聲音不高,甚至因傷勢而破碎不堪。
但落在南風耳中,不啻于一道撕裂混沌、劈開永夜的驚雷!
帶著毀滅與新生的雙重偉力,狠狠劈在她那顆早已干涸龜裂、被判了死刑的心上!
“愿意——!!!”
沒有猶豫!
一絲一毫都沒有!
那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帶著撕裂般的哭腔,卻迸發出一種足以撼動山岳、顛倒乾坤的決絕!
仿佛是她靈魂深處最后一點火星,被徹底點燃、引爆!是她壓抑了太久太久的全部生命能量的總爆發!
“是他!真的是他!不是夢!”
狂喜與決絕的洪流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壩。
“死路?死路又如何!這牢籠!這死人……滾開!!!”
她猛地轉身,對著拉住自己對侍女那張因憤怒而扭曲變形的臉,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你!還有季博曉!你聽清楚!我南風的心,生生世世只屬于顧西州一人!你的富貴權勢,在我眼里連他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令人作嘔!”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上前,猛地揮臂!順手拽下趴在地上的季博曉,腰間一枚價值連城的極品不知名玉佩。
“此愛致死不渝!”
她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玉石俱焚的狠勁。
季博曉猝不及防,捂著胸口怒吼。
“啊?!南風!你個賤人!你瘋了?!!”
季博曉又驚又怒,臉上血色褪盡。
他氣急敗壞地咆哮:
“給臉不要臉!本少主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竟敢為了這個廢物當眾羞辱我?!我要你們這對狗男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嘩啦——!”
沉重的鳳冠被她一把扯下!
尖銳的金簪刮過頭皮帶來刺痛,她渾然不顧!
連同那些叮當作響、流光溢彩的金步搖、寶石簪,被她像丟棄最骯臟的垃圾一樣狠狠摜在地上!
珠玉碎裂飛濺,如同季博曉此刻徹底崩塌的顏面和精心營造的幻夢。
“去你的鳳冠霞帔!去你的季家少奶奶!”
南風一邊撕扯著身上繁復的嫁衣外袍,一邊對著呆若木雞的季博曉和賓客們厲聲宣告。
“我南風,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和顧西州死在一起!季家的東西,我嫌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