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那個搞“海外回流”騙局的花襯衫,陳墨白在琉璃廠的名聲算是徹底打響了?,F在走街上,不光攤主老板們客氣地喊一聲“陳爺”,連那些偶爾來淘貨的老顧客,見了他也都笑著點頭,眼神里帶著佩服。
這感覺,確實不賴。但陳墨白心里那根弦卻繃得更緊了。隔壁老板的提醒言猶在耳,捅了馬蜂窩,得小心報復。他倒不是怕事,主要是擔心對方玩陰的,波及到師父和博古齋。
所以這些天,他格外警惕。在“產業園”里更是低調得像個隱形人,除了干活屁都不多放一個,生怕被阿杰抓住什么把柄。晚上回店,修煉之余,也不忘在店門口和窗戶邊做些不起眼的小機關,防患于未然。
然而,預期的報復沒等來,另一樁事卻悄然而至。
這天下午,林清瑤突然來到了博古齋。她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襯衫,臉上卻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
“墨白,有空嗎?有點事想請你幫忙?!彼_門見山,語氣不像平時那么輕松。
陳墨白給她倒了杯水:“林小姐你說,什么事?”
林清瑤從隨身帶來的帆布包里,取出一個用軟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物件,小心地放在柜臺上。打開層層軟布,里面是一尊大約二十公分高的青銅觚。造型古樸,綠銹斑駁,看著開門到代,是商周的好東西。
“這是…”陳墨白有些疑惑。這類青銅器屬于重器,私人買賣是違法的。
“別誤會,不是私藏。”林清瑤連忙解釋,“這是上周海關緝私部門在一批出口的‘仿古工藝品’里查扣的。他們覺得不對勁,送來做技術檢測。我們初步看了,這…這很可能是真品,而且是等級很高的祭祀用禮器?!?/p>
陳墨白心里一凜。走私文物!這可是重罪!
“那需要我做什么?”他問。
林清瑤嘆了口氣,眉頭緊鎖:“檢測做了,成分、銹蝕、工藝都符合商周特征,幾乎可以斷定是真品。但問題就在于,太‘完美’了。”
“完美?”
“嗯?!绷智瀣廃c頭,“無論是器型、紋飾還是銹色,都標準得像教科書。而且,它太‘干凈’了。”
她壓低了聲音:“一般來說,這種坑口出來的重器,或多或少會帶著些…嗯…特殊的氣息,比如祭祀的煙燎味,或者埋藏地的土壤信息,甚至…一些不易察覺的使用痕跡。但這件,除了本身的古老氣息,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額外的‘歷史附著’。就像…就像被人精心清理過,刻意抹去了所有來路的痕跡?!?/p>
陳墨白明白了。這是走私集團常用的手段,將生坑貨精心處理,偽裝成高仿品,企圖蒙混過關。一旦成功出境,到了海外市場,經過某些“專家”和拍賣行一包裝,立刻身價百倍。
“海關和警方希望我們能找到更直接的證據,證明它近期出土并被非法處理過,最好能找到指向走私團伙的線索。”林清瑤看著陳墨白,眼神里帶著期待,“我知道這要求有點…但你的那種‘感覺’特別敏銳,所以想請你試試,看能不能發現我們儀器檢測不到的東西?!?/p>
陳墨白看著那尊沉默的青銅觚,感覺責任重大。這不僅是幫林清瑤的忙,更是和走私文物的犯罪活動做斗爭。
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點點頭:“我試試。但不保證一定能成?!?/p>
“盡力就好?!绷智瀣幩闪丝跉?。
陳墨白凈手,凝神。他沒有立刻去觸摸青銅觚本身,而是先運起“觀氣”之法。
果然如林清瑤所說,這尊青銅觚周身籠罩著一層濃郁古老的青綠色光暈,那是千年歲月沉淀的氣息,做不得假。但在這光暈之外,確實異常“干凈”,像是被一層無形的罩子隔絕了,缺乏更豐富的層次感。
他伸出右手食指,極其輕柔地懸在觚口上方。閉上眼睛,全力運轉《鑒古心經》法門,將一絲精純的“觸靈”之力緩緩探出。
嗡!
強大的信息流瞬間涌來,但不再是雜亂無章的畫面,而是被他高度集中的心神引導著,聚焦于兩個關鍵點:一是它被鑄造完成后的早期經歷(判斷其真實性和用途),二是它最近期的遭遇(尋找非法處理的痕跡)。
關于早期的感知洶涌而清晰:宏大的祭祀場面,煙火繚繞,巫師吟唱,血腥的犧牲…這確是一件用于重要祭祀的禮器,真無疑!
緊接著,畫面跳轉,變得陰暗混亂:粗暴的盜掘,冰冷的金屬探測器,黑暗中顛簸的運輸,骯臟的隱藏點…
然后,感知變得模糊起來,仿佛被一層油膩的東西阻隔了。他“看”到幾只戴著乳膠手套的手,用各種化學藥劑小心翼翼地清洗它,用軟刷剔除縫隙里的泥土,用特殊的工具修補細微的損傷…處理手法極其專業老道,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它的“老相”,卻無情地抹去了它從墓中帶出的絕大多數痕跡。
陳墨白心中暗罵,這幫混蛋!
他強忍不適,將感知力凝聚到極致,像一根細針,努力穿透那層人為設置的“油膩屏障”,去捕捉那些被刻意抹除的、最細微的殘留信息。
汗水從他的額角滲出。這種極限操作對心神的消耗極大。
突然,在感知掃過青銅觚圈足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時,他的指尖傳來一絲極其微弱、但異常尖銳冰冷的觸感!
那感覺…不是青銅本身的古老冰涼,也不是化學藥劑的殘留,更像是一種…人為刻上去的、極其微小的現代金屬痕跡?而且這痕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特殊的能量波動,像是某種標識?
有蹊蹺!
陳墨白猛地睜開眼,眼神銳利如刀。
“放大鏡!強光手電!”他急促地對林清瑤說。
林清瑤立刻從包里掏出專業的鑒定工具遞給他。
陳墨白將青銅觚小心地傾斜,讓圈足內側暴露在強光下。他拿著放大鏡,幾乎將眼睛貼了上去,仔細搜尋那個剛才感知到的異常點。
有了!
在圈足內側一道天然的鑄造縫隙邊緣,有一個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比針尖還細小的凸起!顏色與周圍的銅銹幾乎融為一體,若非事先知道位置,根本不可能發現!
“這里!”陳墨白指著那一點。
林清瑤湊過來,看了半天,才勉強看到:“這…這是什么?鑄造瑕疵?”
“不像!”陳墨白語氣肯定,“手感不對!這不是青銅,像是…某種硬質合金?被強行鑲嵌進去的!”
他再次集中精神,將一絲微弱的“觸靈”之力精準地投向那一點。
瞬間,一股清晰的信息反饋回來:高速旋轉的微型鉆頭…極其細微的“滋滋”聲…一種銀白色的、堅硬的合金細粒被壓入青銅縫隙…緊接著,一個更強烈的意念波動被烙印其上——那是一個抽象的符號印記,代表著某個組織或者某個流水線編號!而這印記的氣息,與他之前感知那伙走私者時捕捉到的冰冷貪婪之氣,同出一源!
這是走私集團留下的暗記!用于識別、追蹤或者記錄貨物流向!
“找到了!”陳墨白抬起頭,眼中精光閃爍,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他們在這里面嵌了個微型的金屬標記!里面有特殊的符號印記!這是他們走私的證據!”
林清瑤聞言,又驚又喜,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李處!有重大發現!需要立刻安排X射線微焦點和顯微成像檢測!對!目標位置明確!”
她掛了電話,激動地看著陳墨白:“墨白!你太厲害了!這…這簡直難以置信!你是怎么發現的?”
陳墨白擦了擦汗,笑了笑,故作神秘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和心口:“靠這個,還有這個。老祖宗的手藝,加上一點…直覺?!?/p>
他當然不能透露“觸靈”的秘密。
很快,故宮文??萍疾康膶<規е銛y設備趕來了。在陳墨白指出的精確位置進行掃描和成像。
結果令人震驚!
高清顯微圖像顯示,那里確實被嵌入了一顆直徑僅0.2毫米的特種合金顆粒,表面用激光刻蝕著一個極其復雜的、代表著某個國際走私集團核心成員的專屬符號!
這是鐵證!
不僅直接證明了這件青銅觚是被盜掘并非法走私的文物,更重要的是,這個暗記成為了指向走私集團核心層的關鍵線索!順著這個符號查下去,很可能牽出一張巨大的犯罪網絡!
在場的所有專家和工作人員都興奮不已。林清瑤看著陳墨白,眼神復雜,充滿了驚嘆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好奇。她知道,這絕不僅僅是“直覺”那么簡單。
案件性質瞬間升級。警方迅速介入,成立了專案組。陳墨白作為重要線索的發現者,也被要求配合調查,詳細說明了發現的過程(當然,省略了超自然部分,只強調了自己對細微痕跡的觀察和經驗判斷)。
離開實驗室時,天色已晚。華燈初上,北京的夜晚透著些許涼意。
林清瑤送陳墨白出來,真誠地說:“墨白,這次真的多虧了你!我代表課題組,謝謝你!”
“客氣了,林小姐,這是我應該做的?!标惸讛[擺手。
“這件事目前還需要保密,以免打草驚蛇?!绷智瀣幎诘?,“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這幫人…很危險?!?/p>
陳墨白點點頭,想起師父的警告和琉璃廠可能存在的暗流,心中凜然。
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風吹拂,帶來一絲清爽,卻也吹不散他心頭的凝重。
扳倒了一個街頭騙子和發現一個走私暗記,意義完全不同。這意味著,他真正觸碰到了一個龐大而危險的犯罪帝國的邊緣。
對方一旦察覺暗記暴露,會作何反應?
報復?滅口?還是更加隱蔽的活動?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既然擁有了這“觸靈”之能,看到了這些黑暗,他就無法置身事外。
他摸了摸懷里那半塊溫潤的玉璜,感受著其中安定的力量。
那就來吧。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
他“琉璃陳”,接著便是!
少年眼神清澈,卻已有了幾分堅毅和決然,身影融入北京的夜色之中,步伐沉穩,走向未知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