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我們身邊,幸福的家庭并不多,因為誰家的鍋底都有灰,你不要覺得這個世界上就你最苦。
不信你看看身邊的人,有人婚姻不好,但是子女很優(yōu)秀;有人婚姻很好,但是身體卻不太好;有人事業(yè)很順,但是家庭不和睦;有人家庭和睦,但日子卻過得很清貧。”聽完李華的故事,高華同學(xué)苦笑著說:
我出生后就眼睛斜視,父母鄰居都知道。
可知道又能怎樣?我小時的貧窮是你們無法想象的。
我母親就像是一粒鐵豌豆,高燒39度也依然扛著,一步三晃地去河沿的紅薯地里割山芋藤。
后來暈倒在地,在對岸干活的王有理把她送到村醫(yī)哪兒。
打了一針后,媽媽顧不上休息,又匆忙趕回家里煮豬食,給即將放學(xué)的我做飯。
這樣的家庭,哪里有閑錢給我治眼睛呢?
毫不夸張地說,父母能讓我把高中讀完,就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我不敢再向他們要錢矯正眼睛,不忍心,不舍得。
也許幾十元錢對于你們來說是小菜一碟,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在我們家,幾十元錢就是巨款,是壓在頭頂?shù)凝嬋淮笪铩?/p>
包產(chǎn)到戶以后,父親從排水溝里撿了一頭小母豬。小母豬有病,他請獸醫(yī)看好,兩個月后又請公豬配種。母豬很爭氣,當(dāng)年便生了十幾頭小豬。父親對小豬十分疼愛,分別為它們?nèi)∶“?、小黑、小?.....不到萬不得已,父親從不肯將豬仔賣掉。糧食吃光之后,他才戀戀不舍地賣掉一頭,然后買糧給其它豬吃,糧食吃完之后,再賣一頭。父親袋里從來沒錢,有一點錢就買小麥、玉米,人與豬子同吃。他怕麻煩,也不肯另外買飼料。包產(chǎn)到戶之后,有一年收成特別好,不需要買糧,父親將豬仔養(yǎng)到二百多斤,也不閹。公豬分不清媽媽、姐妹,亂交配。父親省得請種豬花錢,樂得袖手旁觀聽之任之。結(jié)果老母豬生了小豬,新母豬也生了小豬,豬子一家五代同堂,誰也分不清父母舅姨,不過父親知道。家里有糧,父親一頭豬都不肯賣!
到我上高中的時候,家里養(yǎng)了四十頭豬!我向父親要錢,他說他的錢都買了豬糧,哪里有得給我?上學(xué)還不如養(yǎng)豬!如果我每天挑草,還能省些豬糧。我問他養(yǎng)豬干嘛?他反問養(yǎng)我干嘛?我哭笑不得。
有天父親不在家,我把老母豬踢得半死!一頭公豬看我踢它媽媽(也許是姐姐),一下子將我撞倒在地!我爬起來又踢公豬,媽媽看見后罵我:“它是個畜生,你何必跟它一般見識?你爸將豬子合起來養(yǎng),老母豬可能又懷孕了!”媽媽的意思應(yīng)該照顧孕婦,可我就是恨它懷孕!
高中畢業(yè)以后,楊校長介紹我到桃園中學(xué)代課,每月五十塊錢。
就這可憐巴巴的工資,我還要攢起來找對象,跟矯正眼睛相比,找對象是頭等大事,我分得清孰輕孰重。
可能知道我是代課教師,學(xué)生們對我都不太尊重。
有一次作文課,題目是《我最喜歡的人》,有位姓楊的同學(xué)寫他如何喜歡女同學(xué),將來一定要娶她為妻。我說喜歡女同學(xué)不行,最好寫別人。
小楊當(dāng)即就說道:“不喜歡女同學(xué),難道喜歡你嗎?”
說罷還吐了吐舌頭,一臉詭譎欠揍的模樣。
若是六十年代,小楊這樣說,估計早就被老師打得皮開肉綻、哭爹喊娘了;但現(xiàn)在是八十年代,不許打罵學(xué)生,我只能看著他,無計可施。
但脾氣上來了我還是回了他一句,“你不是有毛病吧?建議你媽帶你去檢查下大腦。”
“我沒毛病,我寫的是真人真事真情實感。倒是你應(yīng)該去看看自己的眼睛,死斜眼。”
這句話讓我破防了,我真想對著他一頓拳打腳踢,可我忍住了,一個人坐在講臺上直流淚。
因為“死斜眼”三個字,我堅決辭職不干了。
當(dāng)我拿著一系列眼睛檢查的單子遞給當(dāng)醫(yī)生的同學(xué)章新建時,他說:“你倆只眼都斜視,一只眼還高度近視,將來有了孩子說不定會遺傳。聽我的話回去吧,我看你父母也不容易,這個斜視沒必要做,你這個年齡即使做了,不出半年就反彈,對眼睛傷害太大?!?/p>
聽他這么說,我就徹底斷了治療斜視的想法。
從學(xué)校回來后,父親看我呆在家里不掙錢,便叫我去拉公豬幫人家母豬配種。我不愿意去,媽媽說拉公豬也不犯法,把父親氣病了可不得了!無奈何我只好去了。
豬子配種是個技術(shù)活。母豬發(fā)情的時候不要理它,否則不能受孕。要等它淡性之后才行??伤灾髤s又不肯交配,這時候就要協(xié)助公豬,不能夠袖手旁觀!如果母豬實在不肯配合,還要將它綁起來,讓公豬強行交配!人家養(yǎng)你是為了生小豬賣錢,不是讓你自由戀愛的,不同意也得同意!對母豬我雖然十分同情,可是也愛莫能助!
這年夏天,隔壁莊子有戶人家叫我去幫他家養(yǎng)的小母豬配種,這天外面下著小雨,公豬死活都不肯走;可是答應(yīng)了人家,又不能誤了時辰,父親就叫我在前面拉,他拿著木棍在后面趕。
這時我發(fā)現(xiàn)一個我代課時的女學(xué)生正從對面走來,我忙將繩子交到父親手上,然后裝著不認(rèn)識父親似的,高高興興地和女學(xué)生說話,女學(xué)生走遠(yuǎn)后我才趕上父親。父親哈哈大笑著說:怎么還害羞了?怕女學(xué)生笑話你啊?
到了養(yǎng)母豬的人家,戶主幫著我們把公豬趕到小母豬圈里。一開始母豬還有點“害羞”,哼哼著不肯公豬往背上爬,不一會兒公豬就對它發(fā)起了猛烈的進(jìn)攻。
兩只豬從相見到分別,只有半小時的功夫;下次再見,起碼要等半年,對象還不一定是原來的!
這次配種十分成功,第二年母豬生了十六個小豬,戶主說下次還請我家。
拉公豬畢竟名聲不好,也沒有人為我介紹對象。
一晃就過了幾年。
后來有一天,媽媽笑瞇瞇地對我說,“兒子,下午打扮打扮,洗洗頭,洗洗澡,你小姨給你介紹了個姑娘,你帶人家女孩去吃個飯,看個電影,這姑娘在醫(yī)院做護(hù)士,你們見見,萬一對了眼緣就結(jié)婚?!?/p>
晚上六點,在自家人小飯店,我見到了相親的女孩。
矮個子,瘦臉,小眼,扎馬尾,留著鯰魚觸須似的劉海,素顏,丑爆。
下頦處還有一個冒白漿即將成熟的痘痘。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我都盯著這個痘痘看,強迫癥促使我想幫她擠掉。
不好看,這是她帶給我的第一眼印象,但我沒有說。
當(dāng)然我也不好看,可她居然說出來了。
她說,“聽說你相貌端正濃眉大眼,濃眉倒是真的,可是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的快言快語把我搞得無語了。
我叫了兩碗牛肉面,她端起就吃,一邊吃一邊吧唧吧唧咂嘴,喝湯時吸溜吸溜的,我有種掉頭就走的沖動,可我的牛肉面還沒有吃,我想等她吃完后再吃。
可她吃完后卻盯著我說:“你碗里的牛肉還吃嗎?是不是不對你的胃口?要不……”
我把牛肉面推到她跟前說“你吃吧,我吃不下?!?/p>
“那我就不客氣了?!?/p>
她居然很興奮,把我碗里的幾塊牛肉都吃了,最后擦了擦嘴說:“面你吃吧,不吃浪費?!?/p>
我啼笑皆非,很想離開,她突然從屁股兜里摸出一張傳單說:“這個給你,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是如皋眼科醫(yī)院的護(hù)士,我看你人也老實,也善良,長得也不錯,要是別人,我才沒有這么好心?!?/p>
我長得不錯?不知道她從哪里看出來的。
我有點兒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嗯是啥意思?我說的是真的,我們眼科在如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模覀兊尼t(yī)生也是一流的,你如果把你的眼睛矯正了,我們還是有希望的?!?/p>
“我明白了,大姐,你把我當(dāng)韭菜唄?!?/p>
“韭菜?什么意思?”
看來她真的不懂“韭菜”是啥意思。
“算了,我還有點事,我走了啊?!?/p>
如果跟她再相處幾分鐘,我都有種想掐死她的沖動。
“大哥,你今天既然請我吃面,那就好人做到底,去我們醫(yī)院做個手術(shù)唄,我要是這個月再完不成業(yè)績,就要被開除了?!?/p>
我怒極反笑:“是不是我不去你們醫(yī)院做手術(shù),你的飯碗就不保了?”
“是的,現(xiàn)在民營醫(yī)院不好干,我們都有指標(biāo)的,求求你了,送佛送到西天,你要是手術(shù)做好了,我就嫁給你?!彼秸f越激動,越說越語無倫次,胸前的澎湃也隨著氣息的不穩(wěn)而跳動不已。
我平復(fù)下心情說道:“大姐,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我沒看上你?!?/p>
“我自作多情?誰自作多情?死斜眼,再見。”她說罷就跑出店門,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我把她的傳單撕碎后扔進(jìn)垃圾桶,第一次相親以失敗告終。
一晃我就三十多歲了,可是沒有哪位姑娘愿意嫁給我。
這年夏天,我一個人來到嘉興,讓姐夫幫我找個事干。姐夫介紹我到一家化肥廠里打工。
我被安排去煤球車間拉煤。車間主任是個姓錢的中年人,總愛板著個臉,像是誰欠了他的錢沒還似的。我們的班長名叫瞿安平,外號三毛,是車間主任的外甥,其實就是一個痞子,特愛狐假虎威,動輒就責(zé)罵、呵斥人,有時還動手打人。
我們一個班有七八個人,都是些身強力壯的小伙。班里給每人配備一輛翻斗車,一把鏟煤的鍬。那翻斗車和現(xiàn)在的工程翻斗車相似,只不過小得多,又是人力操作。翻斗車裝滿煤,大概有三四百斤重,我們要將它推到攪拌機邊,把煤扣在鐵板上,然后再去拉。
有人專門負(fù)責(zé)往煤塊里加泥塊,然后往攪拌機里鏟,攪拌后的煤泥被送到粉碎機里,粉碎機飛速旋轉(zhuǎn)著,聲音震耳欲聾,車間里煤塵彌漫,我們的眉毛上、鼻孔里,全是黑乎乎的煤粉。粉碎了的煤粉輸送到煤球機上,壓成一個個蛋形煤球,再送到烤爐上烤干,就成了成品煤球了。
因為光著膀子在烈日下暴曬,身上就曬出許多燎泡,一搓就破,疼得我齜牙咧嘴的。沒多久,我的臉上,后脖上,胳膊上,都被曬得脫了一層皮,原本白皙的皮膚變得黝黑,慢慢地油光發(fā)亮起來。
記得有一次,因為加班,我連熬了幾個通宵,累得都快趴下了。那天又加班,我只覺得眼皮沉重,哈欠連天。我把翻斗車鏟滿了煤,便把煤鍬往兩條車把上一搭,然后一屁股坐在鍬把上,打起盹來。朦朧中我被人狠狠地踹了幾腳,疼得徹骨。我睜開沉重的眼皮,只聽三毛在跳腳咆哮:“你他媽的是來拉煤的,還是來睡覺的?你現(xiàn)在就給我滾!”我揉著眼,一言不發(fā)地回姐夫家去了!我當(dāng)時只要睡一個囫圇覺,開除不開除不管他了!
就在那天夜里,貴州一位名叫胡成泉的小伙也是一邊拉煤一邊打瞌睡。他原本應(yīng)該把煤倒在鐵板上,可他卻直接將煤往攪拌機里倒去。小車進(jìn)了攪拌機,胡成泉意識模糊,無論如何不肯放手,結(jié)果連人帶車一起進(jìn)了攪拌機!
胡成泉死后,三毛向我打招呼,說他昨天態(tài)度不好,讓我仍到廠里上班,我說什么也不肯去了。姐夫見我吃閑飯,陰陽怪氣地說:“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的!閻王叫你三更死,決不留人到五更!你如果命中該死,到哪里都躲不過去!”
我不相信每個廠里都有危險,又獨自找到一家植絨廠里打工。
植絨廠就是利用電荷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特性,將絨毛粘貼到原料布上!由于絨毛極小,看起來就象灰塵,車間生產(chǎn)時就象下霧似的。我想臟就臟點吧,晚上洗洗澡換換衣服也就干凈了!
在植絨廠干了幾年,因為村里征地辦廠,我就從植絨廠里回來了。
因為征地,鄉(xiāng)里給了我家兩套房子,另外每年還有幾千塊錢補助。
在家里沒事干,不久我到如皋找了一份送外賣的工作。
因為工作勤奮待人和善,我贏得了不少顧客的喜愛;然而這晚的經(jīng)歷卻讓我終身難忘。
那是一個寂靜的午夜,大多數(shù)人都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而我還忙碌地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這時我看見一位戴著口罩的女子站在馬路邊,她神秘兮兮地向我招手,然后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我問她想到哪里去?她說哪里也不去,就是想找個人說話,她太寂寞了。我聽懂了她的意思,于是不由自主地進(jìn)了她的房間......
大約十天后,我的下身突然紅腫疼痛起來。我懷疑自己得了性病,也不敢告訴別人,獨自來到縣皮膚病性病防治所。醫(yī)生簡單檢查后說我得了性病。
我一聽差點暈倒,心里恨透了那位女子,她是不知道自己有病,還是故意傳染給我的呢?
“快去收費處交錢吧!先交一千塊錢,多退少補!”醫(yī)生見我發(fā)愣,立即催促我說。
一千塊錢!一千塊錢!我現(xiàn)在連一百塊錢都沒有!到哪里向人借一千塊錢呢?而且借錢干什么?醫(yī)生看我猶豫,立即鄙夷地看我一眼說道:“沒有錢看什么病?下一位!”
我和堂弟無話不說,當(dāng)他得知我得了性病無錢治療時,忙勸我不必?fù)?dān)心,他一定借錢幫我治好。
幾天后堂弟陪我去南通市性病防治所檢查,第二天去看結(jié)果時,醫(yī)生含糊地說要復(fù)檢,5天后才有結(jié)果。
決定命運的第5天來了。我被告知衣原體、支原體檢測都是陽性,而HIV也是陽性!醫(yī)生說我不僅患有非淋菌性尿道炎,而且還是HIV攜帶者。
3天后拿病毒載量和免疫細(xì)胞的結(jié)果。醫(yī)生安慰說:不要太緊張,你現(xiàn)在只是HIV的攜帶者。你還沒有發(fā)展成病人,你還有幾年的時間。
艾滋病,醫(yī)學(xué)全名為“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征”,由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IV)引起。它主要通過性傳播、血液傳播和母嬰傳播。我如果不是同時有病,可能暫時還發(fā)現(xiàn)不了,它如同一個“隱形殺手”,在不知不覺中侵蝕著人們的健康。
我走的時候,醫(yī)生友善地要和我握手,我遲疑地拒絕了。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說:振作一點,小伙子!說不出滋味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以后我根本無法入眠??謶?、絕望令我一次次從床上坐起來,我拼命揪自己的頭發(fā),將欲裂的頭撞在墻上。沒有疼痛,只有恐懼、絕望交替侵蝕我的心……我跟堂弟發(fā)火,怪他不應(yīng)該救我,害我生不如死!堂弟看我憤怒的樣子十分害怕,他給我留下一千塊錢,和村里人一起去上海挖樹去了。
以后的幾天,忍無可忍的悔恨和恐懼,常常讓我無法呼吸,我必須大口大口地做深呼吸,才可以獲得短暫的平靜。一想到無緣無故自己就變成一個愛滋病攜帶者,就好象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我的喉嚨,我的心感到被狠狠地?fù)舸颍淼寞d攣讓我嘔吐不止,幾乎喪失的食欲令身體每況愈下……
我知道我完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強打精神去了如皋各個醫(yī)院的門診部,對醫(yī)生謊稱自己失眠,瘋狂地收集安定,一共有80片。我想夠了,足夠我安安靜靜地離開了,我太累了。
霏霏冬雨,漫天飛舞。在雨中,我一點都不冷,機械、麻木地向前走著。周圍沒有聲音,一點也沒有,我什么也聽不見。腦海里只有一句話:我的生命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我整天渾渾噩噩,自殺的念頭時不時地會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收集的80片安定,它一直就在我的枕頭底下,它象魔鬼一樣誘惑著我。徘徊在生死邊緣,不知如何做出選擇?我嚎啕大哭,那種錐心之痛,無以言表。
這是我一生中最陰暗、最痛苦的日子。忙碌了一年的人們開始采辦年貨,討論假期外出旅游的計劃。而我卻在準(zhǔn)備死亡。
我開始準(zhǔn)備我的后事,可是不久我發(fā)現(xiàn),枕頭底下的80片安定沒了!媽媽憂傷的眼神告訴我被她發(fā)現(xiàn)后扔了。
病魔開始發(fā)威,它首先扭曲的是我的心靈。我變得害怕和厭惡年輕的女孩,與她們說話我都心悸。我開始出現(xiàn)幻聽、幻視。不停歇的恐懼,如影隨形。憎恨,對自己身體強烈的憎恨,不斷激起我自我毀滅的沖動。痛不欲生的時候,我瘋子一樣捶打自己的腦袋,成片的揪下自己的頭發(fā),**的痛苦似乎是緩解心理壓力的唯一途徑。我開始酗酒,希望醉后死亡,可是一杯酒下去,我又嘔吐不停,有時連膽汁都吐個干凈!痛苦過后仍是恐懼和絕望,而死亡也不是那么容易!我曾將家里的電線剪斷,分別將火線和棱線抓在左右手里,可是漏電保護(hù)器馬上斷開。我夜里跳到家門口井里,可是浮力又把我托了上來。父親聽到響聲趕到,他找來一把鐵叉伸到井里,命令我拉住。當(dāng)我的身子剛出井口,父親抬手就給我兩記耳光!他說他打的不是我,而是附在我身上的鬼魂,不然好好的人怎么想死呢?
有一天晚上,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周圍的一切,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過馬路的時候,我根本沒有在意過往行駛的車輛。其實,被車撞死,倒也落得干凈。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和憤怒的叫罵聲驚醒了我,我睨視離我只有一臂距離的車頭。當(dāng)我抬頭看那個司機的時候,他突然停止叫罵,搖上車窗,匆匆駕車離去。我想那時我絕望、渴望死亡的眼神嚇住了他,他一定認(rèn)為我是一個瘋子……
那一刻,我真正體會到這種疾病的可怕,但最可怕的是:你無法向周圍的人坦白你的病情,甚至你的親人和朋友。如果你說了,幾乎在一瞬間,你就會失去你的全部:工作、朋友、親人、家庭。人們避你不及,你更加孤立無援!除了堂弟,任何人都不知我有性病,我對父母也沒有說。他們只知我想死,但不知什么原因。爺爺認(rèn)為我遇鬼!他天天祈求鬼神將他抓去,不要為難他的孫兒……
正當(dāng)我絕望等死的時候,一位多年沒來往的表叔到我家看望爺爺(爺爺是表叔的舅舅)。爺爺八十高齡身體尚好,而我四十出頭卻面如死灰。表叔大驚,忙問我得了什么病,我想告訴他也沒用,便說不知得了何病,醫(yī)生也查不出來。表叔說現(xiàn)在醫(yī)院里的醫(yī)生都是庸醫(yī),除了騙錢什么也不會。他們村里有位郎中,今年已經(jīng)八十九了。他家祖?zhèn)髦嗅t(yī),專治疑難雜癥。許多南通、上海醫(yī)院治不好的病,吃了它的藥方都治好了。比如張龍被毒蛇咬,李虎患白血病,最后都好了。郎中已老,從不出診,看病都在家里。表叔極力慫恿我跟他一起回去。我想死豬不怕開水燙,無非就是騙我點錢,且看他要多少再說。
我當(dāng)天就跟表叔回家,第二天來到郎中家里。郎中無兒無女鶴發(fā)童顏,老伴看樣子也有八十多歲。郎中并不與我說話,他只是查看了一下我的舌苔、眼白,叫我給他八十塊錢,他開幾味中藥給我,保證吃完病好。我想哪有這種好事?況且我又不是舌頭、眼睛有病,我是......我吞吞吐吐地說明病因,老郎中不等我說完便連連搖頭:“不要跟我講這些東西!有病就有藥,你吃完再說?!?/p>
我買了中藥回來,按照他講的方法在火上烤,一日三次,一次一碗。不吃還好,吃了藥后,我只覺得渾身發(fā)燒,除此之外,還伴有寒戰(zhàn)、惡心、腹瀉等癥狀。我去找郎中,他說這些都是正常現(xiàn)象,因為我的身體得了寒癥,現(xiàn)在要把身體里的寒氣逼出來!
我半信半疑,回來后繼續(xù)服藥,我的體溫一下子上升到了41度。父親讓我躺到洗澡盆里,他說用涼水為我降溫。
在冷水浸泡下,我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醒來時只見床邊燃著兩爐通紅的炭火,老郎中坐在我的床前,他說他如果再晚來一會兒我就沒命了!因為我體內(nèi)寒毒甚勁,他為我開的藥方都是驅(qū)寒加熱的,現(xiàn)在用冷水一泡,不僅前功盡棄,而且適得其反!郎中說完又為我蓋上兩條被子,然后才放心地?fù)P長而去。
這時我感到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而且大汗淋漓!
不料第二天早上,我立即覺得神清氣爽,體溫也恢復(fù)正常,好像從來沒有得過病一樣。
幾天后我去南通皮防所檢查,醫(yī)生們?nèi)磕康煽诖?,因為我的衣原體、支原體檢測全是陰性,HIV也是陰性!
我后來找到那位女子,告訴她自己得了艾滋病,肯定是她傳染的。她問我想干什么?我說我想帶她去看老中醫(yī),她半信半疑,但還是去了,她的病后來也被治好了。
老中醫(yī)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世,我也不知道他開給我的是什么藥,只知道引子是一只蜈蚣。我當(dāng)時十分惡心,郎中說良藥苦口,以毒攻毒!我當(dāng)時死都不怕,怎么會怕蜈蚣呢?所以回來后便把蜈蚣和其它藥方一起熬湯喝了。
我的艾滋病雖然治好了,可是第二年春節(jié)過后,我又不斷胸悶、咳嗽起來。我以為是感冒,去醫(yī)院檢查之后,醫(yī)生說我得了塵肺病。
后來我又得了憂郁癥,整夜睡不著。
總有人說抑郁癥是閑出來的,每次聽到別人這么說我都很郁悶,我覺得他們對抑郁癥不了解,所以不能共情別人的痛苦,也不懂尊重別人的感受。
因為病恥感,很少有人會對外人談及自己的痛苦,怕被人議論,有時即使是身邊的熟人或者最親的家人,他們也無從知道你飽受抑郁折磨的內(nèi)心有多么的煎熬。
抑郁癥患者的“閑著”或“偷懶”,其實是處于情緒低谷的時候,他是生病了,沒有力氣動,他需要關(guān)心和休息。“閑著”是表象,看起來他像條死魚般一動不動,實則上他的內(nèi)心已萬念俱灰,提不起一點精神氣來。也許此刻可怕的是,他正在琢磨以什么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你此時不理解不耐煩的一句話,有可能就把他往死路上推了一把。
本來患上了心理疾病就很難受,但周邊的人不把這個病當(dāng)回事,也不去了解這個病是怎么回事,就自以為是地對患者進(jìn)行勸說,比如想開點,你就是閑的,忙起來就好了......等等,他們完全不懂失眠人的痛苦,這些話其實是給患者添堵,導(dǎo)致患者更加郁悶。
還有人患上抑郁癥后并不自知,或者知道了也不愿意看醫(yī)生,因為怕被別人當(dāng)成精神病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