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宋千千身上,等著她的解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宋千千看著驚慌失措的宋世錦,竟緩緩開口,替他解了圍。
“父親,那一碗,的確是清水。”她平靜地陳述,“但方才場面一度混亂,或許……就是在那搖晃之中,父親的血滴入得早,加速凝結,在水面形成了肉眼難辨的血痂。待世子再滴血時,后入之血自然無法與已經凝固的先血融合,這才造成了不相融的假象。”
此言一出,全場皆寂。
宋世錦更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宋千千。
他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才用了最惡毒的法子要將她置于死地,可轉眼間,她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將他從“野種”的萬丈深淵邊拉了回來。
這份以德報怨,這份從容氣度,讓他那點上不得臺面的陰謀詭計,顯得如此可笑又可鄙。
侯爺何等人物,聽到這里,哪里還有不明白的。他被自己從小養大的一雙兒女,當著全府下人的面,徹徹底底地愚弄了。
一股滔天的怒火直沖天靈蓋,他指著還在發愣的宋世錦,聲如洪鐘,怒吼道:“逆子。混賬東西。來人。給我把這個逆子拖下去,重打二十軍棍。”
二十軍棍。那可不是尋常家法,是會打掉半條命的。
“侯爺不要啊。”陳夫人尖叫一聲,但她也不是蠢人。這場鬧劇,從頭到尾,她那個草包兒子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機。是誰在他背后出謀劃策?
“錦兒。”陳夫人沖到兒子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逼問道,“你跟娘說實話。這個主意,到底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別人教你的?”
宋世錦痛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吭聲。
“你說啊!”陳夫人急得眼淚都下來了,“這可是二十軍棍,會打死人的!”
宋世錦眼中滿是恐懼與六神無主,他求助的目光,再一次,毫無意外地落在了宋嬌嬌身上。
這一下,再明白不過了。
從小到大,就是這樣。這個看似柔弱乖巧的養女,總能三言兩語就哄得錦兒為她做任何事,最后得了好處的是她,背黑鍋的永遠是自己的兒子。
宋嬌嬌如墜冰窟,她知道,自己再也躲不下去了。
在侯爺、陳夫人、宋千千三道冰冷目光的注視下,她只能強忍著心頭的恨意與恐慌,再次磕頭,哭得梨花帶雨:“父親,母親……是……是嬌嬌的錯。是嬌嬌無意中跟弟弟說起過鹽水之事……可嬌嬌真的只是想……想開個玩笑,嚇唬一下剛回府,氣勢凌人的姐姐,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啊。”
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狡辯。
侯爺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切,疲憊地閉了閉眼。他緩緩睜開眼,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了宋千千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石破天驚的宣告:
“從今日起,宋千千,便是我安定侯府的嫡長女,是板上釘釘的侯府血脈。誰再敢質疑半句,搬弄是非——家法從事。”
一言既出,乾坤定音。
隨后侯爺看向愣愣的宋世錦和哭泣的宋嬌嬌,冷聲道:“既然是你們共同出的主意,那你們就各挨十軍棍。現在,你們應該求的,是千千的原諒。”
這句話,如同一道赦令,將宣判的權力,交到了宋千千手上。
宋嬌嬌料定宋千千初來乍到,為了博個寬容大度的名聲,定會順著臺階往下走。
然而,宋千千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的算盤落了空。
“原諒?”
她輕輕重復著這兩個字,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我不原諒。”
三個字,擲地有聲,如寒冰碎裂,讓堂內剛剛緩和的氣氛再次凝固。
“父親,母親,我并非得理不饒人。”她微微欠身,姿態謙恭,話語卻字字如刀,“只是,侯府家規森嚴。更何況,我與世子早有賭約。若滴血認親證明我是侯府血脈,他便要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恭恭敬敬地叫我一聲姐姐。如今,我贏了。軍棍,可以免,但這個賭約,必須兌現。”
她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宣告。
“你做夢。”宋世錦瞬間炸毛,梗著脖子,雙目赤紅,“我寧愿挨二十軍棍,也絕不可能認你當姐姐。你休想。”
就在此時,一聲弱弱的、帶著哭腔的聲音響了起來。
“姐姐,你不要為難錦兒了……都是我的錯,若要磕頭,便讓我來替他磕吧。”宋嬌嬌泫然欲泣,甘愿為弟受過的模樣,瞬間激起了宋世錦的保護欲。
“姐姐,你起來。”宋世錦眼眶都紅了,一把將她死死拉住。
這份感動,讓他言語也愈發尖刻:“宋千千,你這個狗雜種,你想讓我給你磕頭?絕無可能。”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驟然炸響在承安堂內。
宋世錦整個人被一股巨力扇得偏過頭去,左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他不可置信地捂著臉,看向動手的父親。
“父親,您……您打我?”
“打的就是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她是雜種,我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侯爺氣得渾身發抖,“愿賭不服輸,無擔當。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里還有半點侯府世子的樣子?”
“就是被你們兩個寵壞的。”侯爺一把甩開哭著求情的陳夫人和宋嬌嬌,“今日,他這個頭,磕也得磕,不磕也得磕。”
侯爺的威嚴在這一刻展露無遺。他上前一步,那久經沙場的氣勢如山岳般壓下,厲聲喝道:“跪下。”
宋世錦雙腿一軟,“噗通”一聲,屈辱地跪在了宋千千面前。
“磕頭。叫姐姐。”侯爺再次命令道。
宋世錦緊咬著牙關,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在父親冰冷的注視下,他閉上眼,屈辱地,一下、一下、又一下,將額頭重重地磕在冰涼堅硬的青石板上。
“姐……姐……”
那兩個字,仿佛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充滿了無盡的恨意與不甘。
宋千千靜靜地站著,神色沒有一絲波瀾。她受了他這三個頭,受了他這聲“姐姐”,心中卻沒有半分喜悅,只有一片冰涼。
這點屈辱,又怎及得上她前世萬分之一?
待宋世錦磕完頭,搖搖晃晃地被陳夫人扶起,宋千千的目光,終于轉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在扮演無辜、挑撥離間的始作俑者。
她的視線,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落在了宋嬌嬌蒼白如紙的臉上。
“該你了,嬌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