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咸陽宮。
章臺宮作為秦王生活和處理政務的宮宇,自秦惠文王以來已經(jīng)成為了權(quán)力核心,大小朝議和決定皆是在這所宮宇中做出。
許青穿著一身錦衣登上一層層臺階來到了秦國議政殿外,而此時殿前已經(jīng)有著數(shù)十個大臣在此等候著。
數(shù)十個人形成一個個小團體,小聲低語著什么,時不時的看一眼空懸的秦王寶座以及下方獨屬于文信侯呂不韋的座位。自從呂不韋稱病不朝的三天來,嬴政表現(xiàn)的越來越強勢,讓他們這些大臣有些措手不及。
隨著許青走入來,霎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許青看向殿內(nèi)的這數(shù)十個人,發(fā)現(xiàn)這些人的目光大多都是極為不善的,顯然因為他推遲受爵的行為,讓秦國多數(shù)人都覺得不爽。
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皆是如此。
“看來今天有一場硬仗要打了。”許青心中無奈嘆氣。
雖然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但面對這些最次都是大夫級別的秦國大臣們,許青還是不敢有絲毫大意。畢竟能夠站在章臺宮中的人,無一不是人精。
青銅編鐘的清脆聲響起,秦國大臣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快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原本有些雜亂的人群頓時分成了文武兩列,因為呂不韋稱病,文官之首的坐席空著,而武將為首的則是鑣公,在其身后的則是一位身穿黑紅色長袍,手拿笏板的白發(fā)老者。
兩列人分列好后,許青直矗矗的站在中間顯得極為尷尬,他是第一次上朝,還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什么地方。
“大良造,你尚未受爵,應該跟著我在旁等候。”一名內(nèi)侍走到許青身邊說道。
許青微微點頭便跟著內(nèi)侍走到了一旁,而其余大臣則是依次走入了殿內(nèi)。
隨著三聲編鐘響起,許青透過門扇看到了一身黑色王服,頭戴冕旒的嬴政邁著虎步走到了王位之上。
等到殿內(nèi)君臣之禮結(jié)束后,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宣許先生入殿。”
“先生,請。”
內(nèi)侍極為恭敬的對許青說道,不敢有絲毫怠慢。
許青對其微微點頭,整理了一下衣冠后,便邁步走入了章臺宮的大殿內(nèi)。
秦國追求肅穆,無論是建筑還是服飾多用黑紅之色,章臺宮自然也不例外,黑色的肅穆與大紅色的端正交織,顯得格外肅穆端正。
等到許青走入殿內(nèi)后,所有人目光注視過來的時候,一股無形的威壓在殿內(nèi)形成,像是山岳傾倒般朝著許青壓下去。
許青感受四周沉重的氛圍,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日后荊軻刺秦時候,秦舞陽剛踏入大殿就嚇得六神無主了。
別說秦舞陽這種逞兇斗狠的官二代了,哪怕是心境穩(wěn)定的宗師高手,恐怕也得被壓住氣場。
雖然感受到壓力,但許青并沒有受到影響,不緊不慢的走帶殿中央,神態(tài)平靜,身上那股飄逸出塵的氣質(zhì)在肅穆和威嚴的氛圍中,顯得有些鶴立雞群,讓人忍不住看去看幾眼。
“好小子,看起來不像是醫(yī)家人,倒像是道家的。”
鑣公看著氣定神閑的許青,心中忍不住夸贊道。
許青看向王位上的嬴政,余光瞥見了一旁珠簾,此時的珠簾后并沒有人。
“許青,見過秦王,見過諸位大人。”許青微微拱手,舉止有度的彎腰行禮。
見許青自稱名字,不少人紛紛蹙眉,眼中露出意外之色,他們雖然聽說過許青年少,但卻不曾想到到了今日還沒加冠。
又是一個甘羅嗎?
有人忍不住的想到,同時看向許青的眼神多了幾分復雜之色。
甘羅是秦國朝堂上的傳奇,年少十二便成為上卿,有著聰明絕頂之稱,只不過這位年少上卿的下場可不太好,成為了秦王和呂不韋之間第一次斗法的犧牲品。
“先生不必多禮,您為賢才,我秦國求賢若渴,入我大秦,理應以國士待之。”
端坐在王位上的嬴政對著許青微微點頭,露出一抹平和的笑容,開口說道。
“大王言重,許青才疏學淺,能夠被大王所看重,位列于此大殿之中,乃是在下的榮幸。”許青客氣的回復后,便直起了身子。
花花轎子人人抬,商業(yè)互吹是必不可少的。
話說完許青便感覺到四周看向他的眼神稍微緩和了一些,沒有先前那般不善。
“先前先生推遲受爵告假,外界對先生此舉議論紛紛。今日我大秦滿朝公卿皆在場,敢問先生究竟是為了何事而告假?”
嬴政環(huán)視了一圈下方的群臣后沉聲說道。
許青告假之事引得風言風語,哪怕許青的官位和爵位是他和呂不韋共同商定的,今日也少不了被群臣發(fā)難。
與其讓這些人精占據(jù)主動權(quán),倒不如他直接詢問,將話語權(quán)搶到手上,等到許青應接不暇的時候,他也能夠出聲援救。
群臣們聽到嬴政的話,原本準備好發(fā)難的幾個大臣心中感到一陣無語,嬴政對許青的偏愛實在是太明顯了。
這就是演都不演了是吧,直接開炮跟他們搶奪話語權(quán)了。
但嬴政已經(jīng)發(fā)話,他們也只能等著許青回話完再說話,反正許青不說出個一二三來,他們今天絕對不可能讓許青完好的走出章臺宮。
十幾個大臣怒目看向許青,微微側(cè)身做出了一副進攻的姿態(tài),準備等許青說完話的瞬間,就走出來開噴。
許青余光撇過對自己滿是敵意的大臣,嘴角微微揚起,他得提前和這幾個人說聲抱歉了,今天他們這些人是注定開不了口了。
“在回答大王的此問之前,請允許我先詢問一個問題。”許青拱手說完,便看向了武將那邊。
一個個身姿魁梧,身著甲胄的武將們紛紛露出了錯愕的神色。
看他們干什么?難道是害怕說不過那些耍嘴皮子的,所以準備挑軟柿子捏?
“先生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國尉和上將軍等人定然會知無不言。”嬴政沉聲說道,眼中閃過了一絲期待和好奇。
他也很好奇許青這三日到底準備了什么來應對流言,又該怎么樣站穩(wěn)腳跟。
身為國尉的鑣公沒有說話,站在后方的上將軍蒙驁對著許青微微點頭說道
“許先生有什么話盡管問,老夫蒙驁為秦國上將軍,若是有什么關于軍隊的問題,老夫知無不言。”
聽到蒙驁的名字,許青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蒙家世代效忠秦王,蒙恬又擺明態(tài)度支持嬴政,哪怕蒙驁定然也是站在嬴政這邊的。
這位軍方大佬,四朝老將是自己人。
“敢問上將軍,我大秦銳士每次出征,傷亡幾何?”許青目光灼灼的看向蒙驁,開口問道。
此話一出,鑣公蒙驁和其他將領紛紛一愣,其余文臣也疑惑的看向許青,眼中滿是不解。
蒙驁看了一眼許青,雖然不明白對方問這個問題要干什么,但本著大家都是自己人,緩緩開口說道
“這個問題老夫不好回答,因為每次出征的敵人情況不同,所以傷亡人數(shù)也不同,按照老夫所帶領出征來說,平陽之戰(zhàn)出兵六萬,攻韓魏聯(lián)軍,傷亡萬千余人。河東之戰(zhàn).”
蒙驁回憶著自己帶兵出征的情況,一個個陣亡的數(shù)字從其口中說出去,不知不覺中蒙驁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他歷經(jīng)大小戰(zhàn)斗超過百場,其中有勝有敗。勝開疆拓土,敗丟失土地。
然而無論勝敗,最終秦軍都是要死傷的,少則幾千,多則上萬乃至數(shù)萬。或許這對于其余人而言只是一個個冰冷的數(shù)字,但對于為將者的蒙驁而言,這一個數(shù)字都代表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他們皆是家中頂梁的漢子,是誰家父母眼中盼望著歸來的骨肉,又是哪個婦人日夜掛念的丈夫,亦或者是誰的父親
每說出一場戰(zhàn)斗的傷亡情況,蒙驁眼前總能浮現(xiàn)當時戰(zhàn)斗的慘烈,看著那一個個年輕的面孔義無反顧的沖向戰(zhàn)場,有的能夠活著回來,但更多的是永遠長眠在了戰(zhàn)場上。
都說為將者最喜戰(zhàn)爭,因為可以建功立業(yè),但像是蒙驁這種老將心中真正期待的是沒有戰(zhàn)爭。
其余將領聽到蒙驁的話,也面露沉重之色,他們都是帶過兵的人,自然能夠理解蒙驁的心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能前一天還跟著談笑的袍澤,第二天就會倒在戰(zhàn)場之上,被敵人亦或者自己人踐踏著尸體,最終變得血肉模糊。
嬴政聽著蒙驁的話,神色也變得格外凝重,他雖沒有親自帶兵打仗過,對戰(zhàn)場的了解多是各種軍報或者史書,對于那些冰冷的文字并沒有什么感覺。
但先前在武遂的兩天,看著軍營中一個個的秦軍兒郎,他才明白那些冰冷的文字到底代表著多少年輕的生命和他人的寄托。
文官們中不少人也神色也變得沉重起來,他們這些文官可都后世那些五谷不勤、沒有見過廝殺的文官,不少人都是在軍中待過的,也見過戰(zhàn)場的殘酷。
“老夫不擅籌算,所以并不能給你具體的數(shù)字,但平均而言每場戰(zhàn)斗下來,少則幾千,多則”蒙驁深呼吸后,虎目微紅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