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暫且不提,我想知道侯爺剩下兩個心病是什么。”許青沉聲說道。
想要外科大成只是呂不韋見他最表層的目的,哪怕呂不韋不向他要,只要他將書籍交給嬴政,憑呂不韋的權勢,也能從嬴政那邊要來。
而剩下的兩個心病,估計才是呂不韋真正的目的。
“第二個心病,老夫想要知道入秦,是你個人的選擇,還是道家的選擇?”呂不韋沉聲問道。
“既是我個人選擇,也是道家天宗的選擇,不知道侯爺聽過這句話嗎?”
許青看了一眼疑惑的呂不韋,繼續說道
“秦之國運與周分合,周秦同源,合起西陲,秦救周始為諸侯。秦周分離,離五百年,大合于秦,和十七年,霸王出。”
許青明白呂不韋想要問的其實是到底是他個人選擇支持嬴政,還是道家天宗選擇支持嬴政。
其實無論是他還是天宗,最后選擇的都是秦國和嬴政。如果天宗的選擇另有其人,那么原著中曉夢下山也不會幫助秦國了。
至于他說的箴言,雖然的確是當初老子對秦國的預言,但是天宗究竟相不相信這箴言他也不清楚,但這不妨礙他拿來為自己增添接下來談話的底氣和本錢。
呂不韋露出驚訝的目光,能夠讓呂不韋這樣權傾朝野半生的人如此驚訝,足以見得這句話的含金量了。
“原來如此,看來大良造的確是有著任務來我秦國的啊。”呂不韋意味深長的看著許青說道。
這句話他并不陌生,乃是當初老子西出函谷關與秦孝公所言,是對秦國未來國運的推測。
知曉這句話的話并不多,哪怕是秦國也只有歷代秦王所知曉。而他之所以明白,還是當初嬴政繼位去雍城祭祖之際,他無意間得知的。
“大王真的是這預言中的人嗎?天宗就如此相信大王嗎?”呂不韋繼續問道。
迎著呂不韋疑惑的目光,許青緩緩開口說道
“大王是未來的天下之主!”
“天下之主!?”
呂不韋不可思議的看著許青,放在桌子上的手也不由得緊張的握了一下,雖然他身居高位已久,但仍然被這句話震撼到了。
自從周王室衰敗以來,諸侯征戰不斷,春秋百年各國多少還顧忌一下周天子的顏面。
但自從三家分晉后,最后一個強勢的姬姓諸侯國亡了,各國就再也不掩飾野心了,各國的目的不再是稱霸,而是天下。
哪怕這些年秦國打的山東六國不斷割地求和,但依舊不敢確定最后能否一統天下,太多的霸業行至半路因為一著不慎,導致滿盤皆輸了。
齊桓公、吳王夫差、秦國三子之亂、趙武靈王和楚懷王等人的例子就在前面,不到最后誰也不敢確定結果。
如今從許青這里聽到肯定的答案,呂不韋如何不能震驚,但他也明白了許青是真心實意的輔佐嬴政的,并非是鄭國那種的間者。
這讓呂不韋心中一直有的擔憂沒了。
“老夫雖然看重你,但自你入秦,尤其是跟著大王一起回來的時候,老夫雖然對你賜予高爵,但心中還是對你有所懷疑,擔心你是第二個鄭國。”呂不韋看著許青感慨道。
當初嬴政剛剛繼位,鄭國被入秦游說,說是開鑿水渠能夠引涇水將關中變為千里沃土,而經過秦國朝堂商議后,最終決定支持鄭國的修建水渠。
但很快鄭國入秦的真正目的便暴露了出來,這是韓國的疲秦之策,而鄭國也是張開地的間者,為的就是讓秦國將國力都消耗在修建水渠之上。
只是這件事是嬴政親自拍板的,加上修建之后的確能夠將千里荒田變為沃田,所以呂不韋也默許水渠正常修建了。
雖然這件事最后的確對秦國有利,但鄭國的確是不折不扣的間者,呂不韋對其一直有著戒心,這反倒是讓嬴政愈發的和鄭國走的近,甚至成為了好友。
許青聽到呂不韋懷疑自己是間者,心中并沒有多少波瀾,畢竟韓國有前例有這種懷疑也正常,更何況呂不韋跟他坦白說明對方已經放下了懷疑了。
“侯爺難道就不懷疑,我這是故意騙取您的信任的嗎?”許青輕笑著問道。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就當是老夫眼瞎了。”呂不韋看著許青哈哈大笑的說道。
許青能夠說出只有道家天宗和秦國王室所知曉的箴言,那么就足以說明許青道家天宗弟子身份沒有問題。
他不相信許青,難道還不相信天宗嗎?
天宗做事雖然讓人摸不透,但天宗和秦國之間的秘密聯系他可是知曉的,更何況天宗入世選取支持者,選誰也不會選擇韓國。
畢竟如今的韓國,已經是死路一條。
許青和呂不韋相視一笑,二人之間的氛圍也變得稍微輕快了一些,沒有先前那般的防備和戒心了。
“侯爺,如今我也跟您坦白了我的身份和入秦的目的,您也該告訴我您今日來找我的真正目的了吧?”許青拿起茶杯說道。
呂不韋看著許青輕嘆一聲,他今日找許青的目的有二,一來是試探,二來是想要讓許青幫自己修書。
不過確定了許青道家天宗弟子的身份以及對方入秦的目的,他將本來想要說的第三個問題換了一下,開口說道
“不知道大良造是如何評價老夫的?你覺得我是伊尹周公還是慶父屠岸賈?”
許青一愣,看向呂不韋的眼神多幾分意味深長。
這是一個送命題啊,對方都把這個問題說出來了,他還有的選嗎?
不過看著呂不韋那復雜的神色,許青仔細回想了一下呂不韋一生的所作所為,對方雖然是權臣,甚至和趙姬私通,但并沒有做出其他僭越的事情。
如果對方真的想要取而代之的話,根本不會給嬴政長大的機會。不管對方究竟是怎么想的,從結果來看,對方并沒有謀反之心。
或許有過,但到了如今這個年齡恐怕早就沒有了。
“君子論跡不論心,我不知道侯爺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從您的所作所為來看,您與伊尹周公和慶父屠岸賈,只差最后一步了。”
“究竟是成為誰,這就看侯爺您自己的選擇了。”
許青看著呂不韋,緩緩說道。
“能做伊尹周公,誰愿意成為慶父屠岸賈呢?”呂不韋輕嘆一聲說道。
雖然他為權臣,但心中并沒有對嬴政不利的想法,外界都傳言嬴政是他的孩子,但他自己明白這根本是無稽之談,相信這種話的人不是蠢就是壞。
他之所以遲遲不肯交權,是擔心嬴政和秦國,他不想自己為之奮斗一生的成果,也就是大秦會毀于一旦。
“您是擔心大王無法掌控錯綜復雜的朝堂,在掌權后不是朝堂群臣的對手,從而壞了秦國東出的勢頭?”許青若有所思的說道。
呂不韋話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很清楚了,對方沒有取而代之的想法,所擔心的也是嬴政無法鎮壓群臣。
畢竟這擔心也是有道理的,人人都說秦國奮六世余烈而一統天下,哪怕最后的秦王不是嬴政,秦國依舊能夠一統天下。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恐怕不盡然。
秦國之所以能夠穩定的一統天下,嬴政也是功不可沒,對方掃清了影響秦國統一的最后絆腳石,內部錯綜復雜的派系斗爭。
如果內部無法做到統一,別說一統天下了,搞不好哪次就翻車將秦國六世余烈毀于一旦了。
別真以為秦國內各路外戚前面的國家名頭只是為了區分,其中多少人是各國送來的間者或者與各國暗中勾結的誰也說不清,熊啟不可能只是個例,人心是最不值得推敲的事情。
“沒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往去。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呂不韋沉聲說道。
他將權力交給嬴政可以,但嬴政必須表現出自己能夠掌控秦國的能力,能夠鎮壓住各懷鬼胎的群臣。
否則就再再等等,要么等嬴政有了足夠的能力,要么就等他清除這些人。
不過就現在的發展來看,他無法幫嬴政清除這些人了,因為嬴政和他之間的矛盾越發尖銳了。
“大王已經長大了,您若是無法放手,又如何能夠看到他真的能力?在巢穴中的雛鳥終究無法成為翱翔九天的雄鷹,只有自己經歷過風雨,才能長出鋒利的利爪和堅硬的翅膀。”許青又將茶杯放下說道。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大王終究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呂不韋話頭一頓,似乎是擔心許青誤會什么,于是繼續解釋道
“外界傳言大王是我的孩子,而非先王所親生,其實這句話也并非是不全對,大王的是繼承我理想的人,某種意義上與我的孩子無疑。”
一聲聲仲父,日夜教導,這都是感情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也并非是完全被權力所侵蝕的野心家,心中也有著自己的感情。
“我明白,相信外界傳言的不是蠢就是壞。道德經有云,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萬物而不據為己有,為萬物盡了力而不恃其能,助萬物成長而不主宰它們,”
“父母對待子女也是同理,您只能引導大王去做對的事情,而不是主宰大王的一切,您如今已經年近六十,若有一天您不在了,大王也是要自己去面對一切的。”許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