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嬴政思緒萬千之際,內侍推開殿門走了進來拱手說道
“大王,蓋聶先生和大良造到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見。”
深呼吸一口氣后,嬴政壓住了心中的悲傷,神色恢復平靜開口說道
“將老師和先生請來。”
“諾。”
內侍轉身離開大殿后,許青和蓋聶便前后走入了殿內,對著嬴政拱手說道
“拜見大王。”
“老師,先生,不必多禮,我們去內室吧。”嬴政從王位上起來說道。
“諾。”
嬴政帶著許青和蓋聶走入了內室,大殿外面是嬴政處理政務和接見大臣的地方,但內部還有一個休息的臥室。
“老師,先生,我們坐下慢慢說吧。”
嬴政聲音有些沉重,盡管極力克制,但眼中還是流露出一絲復雜目光,身上散發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傷感。
許青和蓋聶見狀,便明白嬴政和趙姬之間為了嫪毐發生的爭吵應該是格外的激烈,趙姬為了逼嬴政放過嫪毐也應該說或者做出了什么過激的舉動,否則不可能導致嬴政變成這樣。
不過兩人并沒有說什么,而是坐在了嬴政的對面。
“先生,路上老師應該已經和您說了事情的經過了,對這件事您怎么看?您認為嫪毐應該如何處理?”嬴政看著許青沉聲問道。
“嫪毐打傷渭陽君,聚眾斗毆使用鐵器,于公于私都應該嚴懲不貸。”許青語氣堅定的說道。
交談中,若是想要對方能夠很快的接受你的想法,首先要做的便是認同對方的想法,并根據對方的想法來混入自己的想法,從而將對方的想法替換成你的想法。
這一招,許青還是前世從某個前女友身上學到的。
“先生也是這般認為的,此事理應如此,于公嫪毐觸犯秦法,于私毆打宗室賢長,羞辱宗室,將其斬首示眾也不為過。”
“但母后非要保護他,甚至連象征性的懲罰都不愿意做。任由寡人如何陳明厲害,母后卻聽不進去絲毫。”
“也不知道嫪毐對母后說了什么,讓母后如此偏袒。若是真放過嫪毐,寡人又該如何自處?宗室和秦國顏面又該如何.”
嬴政見許青與自己態度一樣,心中壓抑的痛楚和不解一股腦的全部說了出來。
許青對于嬴政而言并非是臣子,而是亦師亦友的同行者,這與蓋聶不同,蓋聶對嬴政是對王的恭敬,雖然有朋友相處的意思,但并不多。
所以許青是可以傾訴的對象,嬴政也不再維持秦王的威儀,神色都有些激動和生氣。
嬴政經過一番發泄后,心中才舒服了一些,有些事情必須要說出來,如果一直憋在心里最終會導致心理疾病。
見嬴政神色稍微平靜后,許青才開口回答嬴政的問題,。
“太后執意要保嫪毐,若是大王同意,則會失信宗室,讓大王與宗室之間的關系更加疏遠。若是大王嚴懲嫪毐,自然也是有辦法的。”許青說道。
嬴政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立刻問道
“什么辦法?”
“據勢相逼,大王可以在明日朝會上將此事公布出來,讓群臣表態。動鐵打傷渭陽君,無論是為了維持秦法還是為了王室尊嚴,群臣之中哪怕有偏向嫪毐的人,但大多數人應該會站在大王這邊。”
“而且大王也今非昔比,內有宗室外有軍方,不怕群臣不表態。”
許青看著嬴政,緩緩說道。
“只是嫪毐與仲父那邊也有關系,寡人擔心母后和仲父會聯手保下嫪毐,屆時群臣哪怕明知公理,也只能昧心偏袒嫪毐啊。”嬴政有些遲疑的說道。
嫪毐是呂不韋舉薦入宮的,若是嫪毐出事,呂不韋也會被牽連。
而且呂不韋和趙姬向來是一體的,為了權力和地位,嬴政擔心呂不韋會偏袒嫪毐,從而導致群臣不敢言語。
見自己的另一個目的達到,許青也趁勢說起了呂不韋,開始為其洗白做鋪墊,開口說道
“大王有些過于小看文信侯了,文信侯雖然權傾朝野,但他還是識大體,顧大局的,這么多年雖以權臣自居,但并非影響朝政和秦國,反而盡心盡力,為國為大王處理做事。”
“為了大王、宗室和秦國的顏面,文信侯定然不會偏袒嫪毐。”
嬴政和蓋聶都有些疑惑的看著許青,從許青的話語中,他們感覺到了許青在偏向呂不韋,是在為其說話。
雖然他們不覺得許青會投靠呂不韋,但許青態度轉變總要有原因的,他們好奇許青在文信侯府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察覺到嬴政和蓋聶的目光,許青也沒有掩飾,繼續說道
“大王,您還記得昨日交代我的事情嗎?”
“讓您在看病之余,試探一下仲父,看看他和新鄭的事情究竟有沒有關系。”嬴政點頭說道,對于這件事他自然沒有忘記。
“臣試探了文信侯,新鄭的事情的確有他的影子,但他并非是要殺大王,黑白玄翦已經倒向了嫪毐,不聽從文信侯的調遣。”
“至于武遂的事情,文信侯也知情,但蒙恬的千夫長一職也是文信侯安排的。”
許青將嬴政這次出行的幾個疑點解答了出來,但他并沒有明說呂不韋的目的,畢竟他說出來嬴政不一定會相信。
只有自己猜到,才能讓嬴政相信呂不韋沒有惡意。
聽到許青的話,嬴政便陷入了沉思之中,眼睛左右轉動不停,心中滿是意外和驚訝。
嬴政并非是蠢人,從這些話中自然猜到了呂不韋的目的,他這位仲父并非是想要謀害他,而布局歷練他,最明顯的便是武遂王齮的謀反。
先前他也疑惑,王齮既然早有謀反之心,為何要在軍中留下蒙恬。
而且蒙恬本應該是驪山大營的,又怎么好巧不巧的這次跟著王齮前往了武遂呢?
如果蒙恬是呂不韋暗中安排進去的,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仲父他”
嬴政拳頭微微緊握,目光復雜的看向許青,張嘴欲言。
“文信侯是友非敵,有著自己的想法,到了他這個年齡權力對于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了。”許青說道。
嬴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雖然知道呂不韋沒有謀害自己的想法,但要說再度徹底相信呂不韋他還是做不到的。
信任需要一個過程,尤其是這份信任先前產生過質疑,更需要時間來再度證明。
不過嬴政心中多少是好受了一些,最起碼他知道呂不韋還是那個值得他尊敬的仲父,可能二人在理念上有些沖突,但并不影響二人之間的感情。
但嬴政的神色很快又變得低沉起來,雙目之中閃爍著寒光,冷聲說道
“黑白玄翦受嫪毐指揮,那也就是說是他要殺寡人!”
“目前的線索來看是的。”許青點頭說道。
嬴政心中更加堅定了要殺嫪毐的想法,對方暗中對他下死手,說明早就有不軌之心了,與其留著這么一個危險在身邊,不如早點解決了。
心中殺意閃過后,嬴政的臉色再度復雜了起來。
嫪毐是他母后的寵臣,羅網也是他母后交給嫪毐的,那么在黑白玄翦刺殺他的事情中,他母后又是什么角色呢?
“先生,老師,你們說母后知不知道嫪毐的想法?”嬴政沉聲問道。
許青和蓋聶聞言都保持著沉默,這個問題就不是他們所能夠回應的了。
“不,母后應該不知道的,嫪毐不敢讓母后知道的。”
嬴政低著頭,目光在桌案上來回移動,吶吶自語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他與趙姬一起經歷過地獄般的生活,那時候他們互為對方的依靠,才活著回到了秦國。
他和趙姬之間雖然疏遠了,但血脈上的親情是無法割斷的,他和趙姬有矛盾不假,但絕對不會有殺了對方的想法。
“先生,既然仲父那邊沒問題,明日寡人便將這件事拿出來交給朝臣商議,從而以勢嚴懲了嫪毐。”嬴政回神,看向許青和蓋聶說道。
蓋聶看了一眼嬴政,猶豫了一下后,便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許兄這個辦法雖好,但若是借勢壓人,那么大王和太后之間的關系恐怕會深受影響,而且此事目前尚處于秘密之中,若是公開處理,卻無法果斷的解決,也會影響宗室顏面和大王的信譽。”蓋聶說道。
“母后那邊.”嬴政抿著嘴陷入了沉默和糾結之中。
就今日趙姬對他的態度,如果他真的借勢懲辦了嫪毐,他和趙姬之間的關系將再無法挽回,對方也可能直接前往雍城,此生不再往來。
而他也會背上不孝的罵名,秦國的王不能私德有虧,尤其是他還處于勢弱階段。
如果真的背上了罵名,一來不利于他收服群臣,二來也會影響秦國的威嚴,不利于秦國吸引各國士人賢人投奔。
孰重孰輕,到底該如何抉擇,嬴政也陷入了糾結之中。
看著難以決斷的嬴政,許青余光瞥了一眼蓋聶,心中感慨有個好隊友就是省事,蓋聶開口說出了弊端,倒是讓他省了口舌。
“以群臣逼迫太后弊端很多,所以只能是下策,臣還有上策,不知大王可否要聽?”
許青微微一笑,不急不慢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