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本就少了幾分凜冽。
晚霞鋪陳,更是把僅有的幾分寒意,揉碎成了暖絨絨的光。
幾只歸來的燕子,飛過了怡紅院三樓的窗邊。
柳秋河站在窗邊,他的目光隨著遠(yuǎn)去的燕子而遠(yuǎn)眺。
“爺爺,臘月二十七了,馬上就過年了。孫兒想請您回莊子里住幾天,大家也都很想您?!?/p>
柳秋河聽見這話,緩緩的轉(zhuǎn)過身來,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前的這位老者身上。
老者如他一樣,白衣白發(fā),但不同的是,老者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跡。
他跪在地上,仰著頭看著窗邊的柳秋河。顫顫巍巍的聲音中,還夾帶著一絲哭腔,“爺爺,我今年八十了,過不了幾個(gè)年了。您今年,就回莊子里一趟吧……”
看著跪在地上哀求的嫡孫,柳秋河心中沒由頭的泛起了一陣煩躁。
他養(yǎng)氣的功夫很好,但此時(shí)卻很是心悶。
“只是過年么?”柳秋河的眼神很冷,聲音也很冷。
柳青山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他低下頭,不敢去看柳秋河的雙眼。
只是過年么?
自然不是。
但是,柳青山不敢明說。
他知道,他爺爺一直覺得他們窩囊。
如果不是沒有辦法,他也不想來找爺爺哭訴。
“嗚嗚……”
八十歲的柳青山,竟然伏在地上小聲的抽泣了起來。
“爺爺,我孫兒死了,被萬金堂的人殺死了。”
說著,小聲的抽泣聲漸漸的變成了嚎啕大哭,他痛哭著、他錘著地板,“他被萬金堂的人殺死了!”
柳青山終于抬起了頭,雙眼通紅,哭著道:“爺爺,他被萬金堂的人殺死了!”
柳秋河看著孫兒臉上的老年斑,看著他那滿頭的白發(fā),看著他那顫巍巍痛哭的樣子……他,真的很老了。
“技不如人?!?/p>
柳秋河的心軟了,但語氣卻依舊生硬。
“別跪著了?!绷锖永浜吡艘宦暎昂湍愕粋€(gè)熊樣?!?/p>
他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看向窗外。
他看見對面育嬰堂的大門,微微打開了一條小縫,隨后探出來了一個(gè)鬼鬼祟祟的小腦袋。
柳青山站起身來,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爺爺,我先回去準(zhǔn)備了?!?/p>
“嗯?!?/p>
柳秋河沒有回頭,繼續(xù)看著從育嬰堂里偷跑出來的姜安。
柳青山杵著拐杖,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他知道,他爺爺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
“還好,爹爹沒在家。”
姜安心里一陣慶幸,最近爹爹管的嚴(yán),不準(zhǔn)她出去亂跑。尤其是不能穿著男孩子的衣服出去亂跑。
這對姜安來說,生活簡直失去了樂趣。
于是,她趁著姜明去茶館的時(shí)間,偷摸溜了出來。此時(shí)的她,站在育嬰堂門口,腰板挺直,手握折扇,一身白衣,活脫脫的一位“玉面小郎君”。
安安噙著笑,剛要往前走,就被同樣一身白衣、同樣手握折扇的柳秋河給擋住了。
安安做賊心虛,被突然出現(xiàn)的柳秋河嚇了一跳。
但她看清來人不是姜明之后,便松了一口氣。
“師父,我要出去玩啦?!?/p>
對于柳秋河,姜安一點(diǎn)也不怕。
柳秋河并沒有阻止,而是說道:“我要離開一段時(shí)間?!?/p>
“???”
姜安愣了一下,“這都過年了……”
“我有事要去做?!?/p>
柳秋河的目光很是柔和,他摸了摸姜安的頭頂,“我不在的這段時(shí)間,你要好好練功。出去玩可以,但是要有時(shí)有晌?!?/p>
“練功如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p>
“你天賦很高,不要辜負(fù)了它。”
“還有,要多聽你爹爹的話?!?/p>
聽著柳秋河的囑咐,姜安仰著頭問道:“師父,你這次要出去很久么?”
柳秋秋笑了笑,“我本來就不是江寧的人。”他頓了一下,“正月應(yīng)該就回來了?!?/p>
“要不過完年再走吧?”姜安還想挽留一下。
“不了,早去早回。”柳秋河笑笑。
“那您等一下?!?/p>
不等柳秋河反應(yīng),姜安便轉(zhuǎn)身推開了育嬰堂的大門,小跑著回了自己的屋。
當(dāng)她再從屋里出來的時(shí)候,手里拿著一個(gè)用紅布包起來的東西。
“師父,我爹爹說這是給你的拜師禮。”姜安道。
柳秋河愣了一下,“拜師禮?”
姜安點(diǎn)頭,“嗯呢,我大哥拜師的時(shí)候,我爹爹也給張先生送去了拜師禮?!彼钟行┻z憾的說道,“本來想春節(jié)的時(shí)候拿給你的?!?/p>
柳秋河下意識的撇了一眼院里,沒看見那道讓他討厭的身影。
他接過紅布包,打開一看,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這是一本書。
勉強(qiáng)能稱之為書吧,因?yàn)檫@是一本連書皮都沒有的書。上面的文字,也很明顯是手寫的。
這本書不算太厚,也就十多頁的樣子。字跡也比較潦草,想必寫的時(shí)候應(yīng)該不怎么用心。
但柳秋河卻是雙目一縮,呼吸都沉重了兩分。
因?yàn)椋诘谝豁摰牡谝恍?,赫然寫著“引氣訣”三個(gè)字!
“拜師禮……”
柳秋河目光有些復(fù)雜,他是真沒想到,姜明竟然會以這種方式,把無字天碑上的功法送給了他。
柳秋河深吸了一口氣,用紅布將書再次包好,小心翼翼的揣進(jìn)了懷里。
這個(gè)東西,對他很重要。
他又摸了摸姜安的腦袋,沒說什么,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
柳秋河走了。
但姜明卻回來了。
安安在街頭被當(dāng)場抓了個(gè)現(xiàn)形。
“爹爹,我說我是去買醋的,你信么?”
“我不信?!?/p>
“哼!愛信不信!”
姜安先發(fā)制人,只要我生氣了,你可就不能生氣了哦。
姜明啞然失笑,在他面前,姜安還有點(diǎn)女孩子的樣。
不過,姜明今天似乎有些心事。
在吃晚飯的時(shí)候,他只是吃了幾口,便撂下碗筷回屋了。
“他竟然是魔教中的人……”
姜明躺在床上,想著下午說書人講的話。
當(dāng)時(shí),說書人講道:“要說咱們大乾的國教,那肯定是曾經(jīng)的乾教啊。只不過,他們后來慢慢的墮落了,就成了江湖人口中的魔教?!?/p>
姜明實(shí)在是沒想到,乾教竟然就是魔教。
而他曾經(jīng)在趙捕頭的身上,“看見”過乾教的飛龍?zhí)皆剖帧?/p>
今天下午,姜明還特意向說書人打聽了一下,會魔教武功的人一定就是魔教中人么?
說書人的回答非常肯定。
“魔教的武功都是魔功,只有魔教中的人才會練,他們各個(gè)殺人如麻、無惡不作……”
這就是說書人對魔教的形容。
不過,姜明卻覺得趙旭不像是這樣的人。
他來到這個(gè)世界之后,趙旭算是他唯一能聊得來的朋友了。
“希望他,能一直是趙捕頭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