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天 第415章 二下江南

這一年的除夕，便在漫天寂寂煙花中無波無瀾地度過了。

過了上元節(jié)，正月十六日圣駕啟程往江南。

經(jīng)天津衛(wèi)、瑯琊，于正月二十三抵達(dá)山東泰山。

天子登臨行封禪大禮，祈國泰民安。

儀仗于泰山腳下停留三日，后繼續(xù)南下，過濟(jì)州府、泰安州，自安德改行水路。

龍舟御船沿運(yùn)河南下，便于沈晏辭一路閱視閘口、堤堰等河工水利。

再經(jīng)廣陵、常州，于二月十九日抵達(dá)金陵府。

此行南巡每到一地州府，沈晏辭都會(huì)短暫停留上幾日，召見當(dāng)?shù)毓賳T垂詢政事，亦微服體察民情。

而隨行的后妃們也得了恩旨，可換上常服，由宮女、內(nèi)監(jiān)及精兵侍衛(wèi)隨護(hù)，扮作尋常富貴婦人，在駐蹕地附近游覽，感受當(dāng)?shù)仫L(fēng)物。

只是時(shí)值晚冬早春交接，北地寒氣未消，南地亦時(shí)有料峭春寒。

一路行來，百姓多避寒不出，街市之上往往顯得有些冷清寥落。

然而自行隊(duì)抵達(dá)金陵府后，情形卻是大不相同了。

江南早知春，甫一入上元，便覺暖春融融，生機(jī)萌動(dòng)。

街巷間賣各色零嘴兒、糕餅果子的小攤販漸漸多了起來。

時(shí)人趁著晴好，紛紛出行踏青，攤市前講價(jià)說嘴之聲不絕于耳，端的是熱鬧非常。

金陵府得玄武湖穿城而過，城中水道兩岸遍植煙柳。

此際正是春意盎然，柳花飛絮，更有鶯啼燕囀，婉轉(zhuǎn)其間，溢出一派旖旎春光。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這漫天若雪飛絮對(duì)于曾患過哮癥的宸軒而言卻成了隱患。

太醫(yī)雖說宸軒的哮癥已然痊愈，但皇后顧著自己的孩子總是小心謹(jǐn)慎的。

唯恐他吸入飛絮引發(fā)舊疾，于是自在金陵府入住錦繡樓后，便寸步不離地守著宸軒，自個(gè)兒也是不愿出門了。

這一日，南瑾換了一身淺藍(lán)色的藻紋織花錦裙，滿頭烏發(fā)用絲帶松松束在腦后，只在鬢邊簪了一朵樣式輕簡的翠雀絨花。

褪去了沉重的華服珠翠，這般素凈裝扮反倒襯得她雪膚烏發(fā)，愈發(fā)清麗出挑了。

自離京那日起，南瑾心中便揣著一事。

她一心盼著抵達(dá)金陵后，能按蘭婼留下的那個(gè)地址去尋上一尋。

不過她并不打算將此事告知皇后。

皇后被喪子之痛隱隱絆了許久，這才緩和了傷心，也是無謂讓她知曉了這些再徒增煩憂了。

此番南巡目的地是杭州，在金陵府停留的日子不過寥寥數(shù)日。于是南瑾便打算與皇后說一聲后，今日便獨(dú)自去尋了那地址。

來皇后房中時(shí)，見宸軒正依偎在皇后懷中，安靜地聽她講著畫本子。

南瑾微笑近身上前，抱怨道：“娘娘可是省心了。永馨快半歲的年紀(jì)，正是鬧騰粘人的時(shí)候，夜里總纏著我哄，乳母抱都抱不走。我是真盼著她能像軒兒這般安靜乖巧，偏她一夜要醒上三四回，那精氣神兒倒是比我這個(gè)大人還足了?！?/p>

皇后聞言亦笑，“指著是福分了。孩子們一日日長大，等懂事了再有了自己的心事，那時(shí)你想叫他們粘著你，怕也未必肯了呢?！?/p>

她邊說邊仔細(xì)打量著南瑾今日的裝扮，眼中流露贊許道：

“這身打扮倒是愈發(fā)襯得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了。是極好看的?！?/p>

南瑾羞笑道：“我想著到了金陵，趕著天氣好，也該出去瞧瞧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便換了身不打眼的衣裳，免得引人注目?！?/p>

皇后目光掃過她身后，見只跟著采頡一人，便問：“皇上這兩日忙著接見當(dāng)?shù)毓賳T不得空，可就你一人去嗎？榮嬪呢？”

南瑾笑道：“她自西域嫁入宮中，除了往別莊避暑或度寒，倒從未離開過宮苑。

此番出了宮，更是見著什么都覺得新鮮有趣。方才她拉著嘉嬪來喊我，我說要換身衣裳她竟都等不及，拽著嘉嬪先去了，說是在西市口等我?！?/p>

皇后道：“外頭街上那般熱鬧，哪兒就那么容易能和她們碰頭？如此，可不就只剩你一人了？”

南瑾含笑道：“無妨。有采頡跟著，左右也是隨意瞧瞧熱鬧，不打緊的。”

她頓了頓，又問：“娘娘要陪著軒兒不好同去，臣妾若瞧見什么新鮮有趣的玩意兒，帶回來給娘娘和軒兒解悶可好？”

聞聽此話，皇后像是忽而想到了什么，頗是感慨地笑了笑，

“說起這個(gè)，城東姬三娘做的云錦桂花糖芋苗倒是滋味極好。上回跟著皇上南巡來金陵府停了五日，本宮倒是日日都貪她那一口。后來回宮讓御廚比著做，卻終究不及她那般的風(fēng)味了。”

南瑾便應(yīng)下了道：“那臣妾定給娘娘多買些回來。”

說著正欲告退，一直安靜依偎在皇后懷中的宸軒卻突然伸出小手，一把拉住了南瑾的衣袖。

他揚(yáng)起小臉，亮晶晶的眸子望著南瑾，脆生生地說：“瑾娘娘，你帶著母后一起去吧？”

南瑾一愣，笑著摸了摸他虎頭虎腦的小腦袋，“宸軒不想讓母后陪著你嗎？”

“不想不想！”宸軒從皇后懷里鉆出來，自顧抱著那本畫冊(cè)，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母親念畫本平仄仄的，我聽著都快睡著了。我要康嬤嬤給我念！康嬤嬤還會(huì)給我演大圣打白骨精呢~”

小家伙這點(diǎn)年紀(jì)，撒起謊來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瞧這模樣，他哪里是不愿皇后陪著？

分明是怕皇后也像他一樣被悶在房中不自在，想讓母后也出去散散心，歡喜歡喜。

南瑾抬眼看向皇后，見她眼底已有微微濕潤，便低聲道：“娘娘您瞧，宸軒這是心疼您呢。”

皇后心頭暖流涌動(dòng)，卻是牽起宸軒的手，面上故作傷心模樣，

“好吧，既然軒兒不想讓母后陪著，那就喚康嬤嬤來守著你。母后去給你買好吃的回來，好不好？”

“好！”宸軒喜滋滋地點(diǎn)頭，靈巧地從榻上蹦下來，邁著小短腿便跑去找康嬤嬤了。

皇后看著孩子歡快的背影，唇角笑意更甚，

“這孩子，倒是和他父皇一樣，心思細(xì)著呢?！?/p>

南瑾瞧著皇后笑得會(huì)心，心底也跟著柔軟起來。

她想著，左右在金陵還要停留幾日，也不急于今日就必須去了那地。

便候著皇后換過一件薄粉色牡丹襯衣后，兩人相攜著有說有笑地往鬧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