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歌凰圖 第二十二章 醫心燭影

廳內燭火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青柳收回搭在公子腕上的手指，眉頭緊鎖：“公子經脈淤塞已久，若貿然解毒，恐怕毒性反噬更烈。需先以'九轉回陽針'重塑經脈，再輔以湯藥調補，最后方能解毒。“

白發老者聞言，手中拐杖重重一頓：“荒謬！毒已攻心，當務之急是解毒。老朽這'百草還魂丹'乃藥王谷不傳之秘，可解天下奇毒。“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碧玉小瓶，瓶中一枚赤紅丹藥隱約可見。

中年男子冷笑一聲：“百草還魂丹藥性太烈，公子體虛，如何承受得住？依我看，當用我海棠澗的'清波刃'將毒素逼至一處，再行切除。“

“切除？“青柳聲音陡然提高，“陸先生是要將公子變成廢人嗎？“

三人爭執不下，韶旭夫人面色蒼白地站在一旁，手指緊緊攥著衣袖，指節都泛了白。她目光在三位醫者之間游移，顯然陷入了兩難。

就在僵持之際，病榻上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娘...“

韶旭夫人如聞驚雷，立刻撲到床前。公子緩緩睜開眼，那雙與韶旭夫人極為相似的眸子此刻布滿血絲，卻異常清明。

“我今早...卜了一卦...“公子氣若游絲，每個字都像是用盡全力擠出來的，“我的病...會有轉機...“

他的手指微微抬起，在三人之間緩緩移動。青柳屏住呼吸，不知為何，她竟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救我之人...乃是...“公子的手指最終停在了青柳面前，“屯卦...變爻為坤...救我者應是一位...女大夫...“

廳內霎時寂靜。顏惜夕與青柳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韶旭夫人長嘆一聲，轉身對中年男子和白發老者道：“感謝藥王谷和海棠澗的二位為我兒病體操勞，請到賬房各自領取五百兩銀子，以表我巨鹿城答謝之意。“

白發老者面色驟變：“夫人僅憑卦象就斷定醫者，是否太過草率！“

“我這小兒于玄學易理之道浸淫多年，從無差錯。“韶旭夫人語氣雖緩，卻不容置疑，“二位請吧。“

陸先生冷哼一聲，甩袖而去。白發老者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拄著拐杖跟了出去，臨走前深深看了青柳一眼，目光復雜難明。

待二人腳步聲遠去，韶旭夫人突然對著青柳和顏惜夕深深一禮：“二位姑娘，不必再偽裝了。“

顏惜夕心頭一跳，下意識摸向自己的發髻。青柳則鎮定許多，只是微微挑眉：“夫人何時看破的？“

“從你們踏入這大廳的第一步起。“韶旭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追憶，“我年輕時也曾女扮男裝游歷江湖，你們走路的姿態、說話時的神氣，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我。“

青柳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摘下發冠，如瀑青絲傾瀉而下。顏惜夕見狀，也解開了自己的束發，黑發垂落肩頭。

廳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韶旭夫人保持著“請”的手勢，目光灼灼地盯著青柳。燭火在青柳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將她緊蹙的眉頭映得愈發深刻。

“青柳姑娘若需要靜室，我即刻命人準備。“韶旭夫人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

青柳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藥箱邊緣，指節泛白。顏惜夕偷眼瞧去，發現她向來平穩的手竟在微微顫抖。

“青柳？“顏惜夕忍不住輕喚一聲。

青柳恍若未聞，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玉藥瓶。那藥瓶不過拇指大小，卻在燭光下泛著奇異的流光。她將藥瓶放在案幾上時，指尖與玉瓶相觸發出清脆的“叮“聲。

“夫人。“青柳的聲音干澀得像是許久未說話，“這里是一顆清榮續命丸。“

“清榮續命丸？“韶旭夫人猛地直起身，衣袖帶翻了茶盞也渾然不覺，“玄黃閣傳說中的——“

“無憂散。“青柳接上她的話，手指輕輕旋開瓶塞，一縷淡青色霧氣從瓶口裊裊升起，“服下此藥，無論內傷外傷、奇毒頑疾，均可保命一年。“

顏惜夕倒吸一口涼氣。這等逆天奇藥，她只在師門古籍中見過記載，據說煉制需集齊九種百年靈藥，還要施救者有足夠內力及時幫助服藥者化開藥力。

原來青柳之所以敢打包票，竟是因為隨身帶著這樣的至寶？

韶旭夫人的臉色變了數變，最終定格在一種復雜的震驚上：“這、這等鎮派之寶，能入你手？“

青柳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實不相瞞，在下已脫離師門，師父說...江湖險惡...贈與我的。“

“惜夕姐。“青柳突然轉頭，“你內力深厚，先去為小公子輸一道真氣護住心脈吧！“

顏惜夕會意，快步走向小公子病床。就在她轉身的剎那，余光瞥見韶旭夫人的手正悄悄移向腰間玉佩——那是個暗號手勢！

“柳兒 ，小心！“顏惜夕本能地甩出三枚銀針。

“叮叮叮！“銀針被突然出現的紅衣侍女用匕首格擋。幾乎同時，十二名黑衣侍衛從帷帳后閃出，將二人團團圍住。

青柳卻紋絲不動，只是將藥瓶又往案幾中央推了推：“夫人這是何意？“

韶旭夫人緩緩直起身，眼中再無方才的謙和：“清榮續命丸乃玄黃閣鎮閣之寶，據說三十年來只煉得一顆。姑娘若真從老閣主處得來，必然身份特殊。“她冷笑一聲，“而江湖傳聞，玄黃老人最得意的弟子，三年前曾盜走閣中至寶叛逃——“

“我沒有偷！“青柳突然提高聲調，這是顏惜夕第一次見她失態，“《圣手醫經》殘卷本就是師父允我研習的！“

韶旭夫人瞇起眼睛：“那為何玄黃閣至今仍在通緝你？“

青柳的胸口劇烈起伏，突然一把扯開衣領——雪白的鎖骨下方，赫然烙著一個猙獰的“盜“字！

“因為大師兄要強娶我，他家族勢大，師父也拗不過，后來經書失竊，他便誣我偷經。“青柳的聲音冷得像冰，“師父為真素門規，只好逐我出門墻，被逼無奈之下給我燙了這個烙印。“

那個烙印邊緣還留著潰爛的痕跡，分明是用過腐蝕藥物阻止愈合。顏惜夕抑不住地心疼起青柳，突然明白為何青柳總穿著高領衣衫，即使在盛夏也從不褪下。

韶旭夫人怔住了。她的手從玉佩上緩緩移開：“你犯了門規，汪天佑也還是愿意將門內至寶傳給你？“

“師父...“青柳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色，“那日是情勢所逼，師父、師父他老人家根本不相信是我做的。將我逐出門墻時，將這丹藥給了我，他老人家原是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只可惜我來未來得及報答萬一，他就已經坐化了。“

一陣死寂。窗外的風聲突然變得清晰可聞。

終于，韶旭夫人揮了揮手，侍衛們悄無聲息地退下。她走到青柳面前，竟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姑娘蒙冤受辱，是老身唐突了。“

青柳搖搖頭，將藥瓶塞進韶旭夫人手中：“夫人愛子心切，無可厚非。這藥...給公子服下吧。“

韶旭夫人握著藥瓶的手微微發抖：“姑娘有何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