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叢林 第一卷 第1章 面試

寧市盛海石油化工有限公司招聘會現場，人頭攢動。

林默緊緊拉著老母親趙梅的手，一路護著她擠到大廳的角落處，找個空位扶她坐下，他蹲下身叮囑：“媽，您就坐這兒，千萬別走開，我等會兒面試完就過來找您。”說完還是不放心，將防走失的號碼牌別在母親衣服上。

趙梅笑著拍了拍兒子的手臂，眼神清澈卻帶著幾分孩童般的天真，“哎呀知道啦，媽這次絕不亂跑，就坐這兒等你，趕緊去吧別耽誤正事。”

聽到工作人員叫到自己名字，林默這才過去，走到半路還回頭望了一眼，看到母親老實地坐在那里朝他揮了揮手，他才稍稍安心。

他要面試的公司是盛海石油化工有限公司，這家公司隸屬于輝煌集團，成立于2015年，注冊資本600億元，屬民營控股，國企參股的混合所有制企業，公司主營原油加工、成品油零售、合成材料制造等業務，擁有4000萬噸/年煉化一體化項目，總投資超過2000億元，員工規模也超過15000人。

4年前，林默也曾是這15000人之一，只因為當時懷孕的妻子頻繁鬧自殺，母親又確診了阿爾茨海默病走失多次，考慮到二人都特別依賴他，加之當醫生的朋友勸說他多照顧家人情緒，為了家人的安危，盡管他正處于職業上升期，也不顧領導的挽留辭掉了工作。

原本的鐵飯碗被自己搞砸了之后，妻子生產后也一腳踢開了他，和他的好哥們共筑愛巢，留下了一個女兒，和他以及老母親相依為命，這4年里他經歷了太多……

不過好在女兒已經上了幼兒園，老母親的病癥被有效控制，他也算有時間出來工作。這不兩個月前他看到朋友圈發的盛海招聘信息，他又心動了，才抱著試試的心態又投了簡歷。沒想到人力資源部那邊竟然真的打來電話。

這機會得來不易，林默來之前準備頗多，他很希望能再次拿到offer。不光是為了生活，也是為了完成父親的遺志，繼續在化工行業深耕。

調整好心態，林默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決定他命運的門。

會議室內，三位面試官端坐在長桌后面。左側是一位四十歲上下，戴著無框眼鏡的女面試官，神色嚴肅；中間坐著三十歲出頭、西裝革履的儒雅男子，面露微笑；而右側那人讓林默心中一沉，是馮濤，他四年前的死對頭！

“林默？還真是你啊。”

馮濤率先開了口，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地譏諷，“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你離開盛海4年，憑什么覺得盛海還會要你？”

林默記得很清楚，四年前他離職時，馮濤還只是電儀部的一個設備主管，如今竟然調來了人力部門。他壓下了心里的波動，不卑不亢地回答著，“我在盛海石化工作了八年，從實習生到輔助工，從輔助工到副操作工，再到主操作工，副班長，班長，一路晉升到主管，對公司有感情基礎和專業積累，我還能為盛海石化創造價值。”

馮濤輕笑了一聲，隨手翻著簡歷，“四年職場空白期？35歲了，現在公司招聘的都是985、211的應屆生，年輕有沖勁兒，學習能力強，你跑這兒面試純屬浪費我們的時間，不過我也很好奇，這四年，你干什么去了？”

林默心里嘆了一聲，虎落平陽被犬欺啊，當初馮濤比自己入職晚了半年，天天跟在后面喊他哥，跟他學西門子系統知識，沒想到啊，他也有被他折磨的一天。

想到家里的情況和他自身的職業未來，林默攥了攥拳頭，這4年里，他干過很多工作，保潔、外賣員、保安、臨時演員等等，只要是時間自由薪水日結的工作他都經歷過。他抬頭，聲音四平八穩：“雖然沒有在我們行業內工作，但我一直有看書學習，關注行業動態，如果我能入職，很快就能把落后的那些追回來。”

“追上？”馮濤身體前傾，語帶嘲諷，“盛海現在用的是最新的西門子T3000系統，你摸過嗎？現場儀表故障排查現在全是智能診斷，你還會嗎？”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哎喲！這老太太怎么在這兒方便了！”

“臭死了！家屬呢？怎么不管管？”

“快打電話聯系家人！”

林默臉色驟變，他聽見了母親的哭聲。

工作人員推門而入，面露難色：“林先生，您母親她……可能需要您去看看。”

馮濤靠在椅背上，慢悠悠道：“林默，你可想清楚。現在走出這個門，盛海永遠不會再給你機會。”

林默沒有絲毫猶豫。他站起身，對著三位面試官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我母親需要我。”

他推開門，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人群圍成的圈子里，他的母親趙梅正蜷縮在角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無助地哭泣著。周圍的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林默大步上前，脫下外套輕輕披在母親身上，然后毫不猶豫地蹲下身，開始清理污物。他的動作很熟練，這四年里他已經做過了無數次。

“媽，沒事了，我在呢。”他輕聲安撫著老母親，仿佛聽不見周圍的議論，看不見旁人異樣的目光。

馮濤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站在不遠處冷眼看著，冷冷地開口：“林默，你以為帶著老母親面試，來博同情我們就給你機會了？她這種情況，非但不會幫你拿到offer，還會扯你后腿，公司不是做慈善的地方……”

林默抬起頭，目光冷清，“馮經理，我帶我媽來，不是為了博取同情，是盡我當兒子的本分，如果我今天對至親冷漠，可能明天就會對同事和公司無情。您說公司不做慈善我是同意的，所以我帶來的是我積累的經驗和技術而不是乞討的碗。”

他扶起母親，為她捋了捋花白的頭發，在眾多復雜的目光中挺直脊背，一步步往外走。可趙梅卻突然清醒過來，她茫然四顧，鼻尖縈繞著刺鼻的異味兒和兒子護著她的姿態，讓她當即明白發生了什么，她眼睛頓時紅了。

“兒子……”她聲音發顫，滿是愧疚，“媽是不是又給你惹麻煩了？”她拽住林默胳膊，執意要往回走，“我去道歉，你去面試！你好不容易盼來的面試機會，不能就這么算了啊！”

林默拉住她，輕輕搖頭，“媽，不去了，我們回家。”

趙梅已經搶先

一步，走向馮濤卑微地俯下身，“對不起啊，領導……都是我的錯。”她聲音哽咽，想要努力地解釋清楚，“我兒子他特別優秀，都是被我拖累的，我這病……糊里糊涂的，有時候控制不住就……您別怪他，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求求您……”

“媽，不要給她道歉，您沒錯！”林默過去扶住老母親。

馮濤卻嫌棄地捂住鼻子，后退一步：“知道自己有病就老實在家待著，跑到這種場合，丟人現眼！”

他話音剛落，林默一個箭步沖過去，狠狠揪住馮濤衣領，眼中燃燒著怒火，大聲呵斥：“你給我媽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