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段時間(足夠琴團長在某個角落整理好情緒,重新戴上代理團長冷靜自持的面具回到辦公室,并對著一堆文件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之后),團長辦公室的門被“砰”地一聲有些莽撞地推開了。
逸塵急匆匆地沖了進來,頭發還有些凌亂,呼吸略顯急促,臉上帶著宿醉后的些許疲憊。
“琴團長!抱歉抱歉!我來晚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習慣性地就往自己的助理辦公桌走去,準備立刻投入工作以彌補遲到。
然而,他敏銳地察覺到辦公室里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太安靜了。
而且,一道存在感極強的、冰冷的視線正落在他身上。
逸塵停下腳步,疑惑地轉頭,看向辦公桌后的琴。
琴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埋首于文件之中。
她坐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那雙湛藍色的眼眸正靜靜地注視著他,里面似乎壓抑著某種他讀不懂的情緒——像是失望,又像是……委屈?
還有一種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疏離感。
“琴團長?”
逸塵被看得有點發毛,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
“那個……我早上有點事耽擱了,非常抱歉!我保證今天的工作量絕對不會落下!”
他試圖用積極的工作態度來化解這詭異的氣氛。
琴沒有立刻回應他的話。她的目光在他略顯褶皺的制服和還沒完全清醒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畫面似乎又和早上旅館門前他與優菈并肩而出的景象重疊在了一起。
她微微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用盡可能平穩的、公事公辦的語氣開口,但說出來的話卻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冷硬和……賭氣的成分?
“逸塵助理,”
“你的私事,不必向我匯報。西風騎士團有嚴格的規章制度,遲到就是遲到?!?/p>
逸塵愣了一下,感覺今天的琴團長格外嚴厲。
他撓了撓頭:“是,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注意……”
他話還沒說完,琴卻似乎不想再聽他的保證,打斷了他。
“既然你來晚了,那么,今天早晨缺失的‘工作匯報’,現在補上吧。”
“工作匯報?”
逸塵有點懵,他沒記得早上有什么緊急匯報???試點計劃昨天不是剛總結過嗎?
看著他一臉茫然的樣子,琴的指尖微微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手背。
她移開視線,不再看他,目光落在眼前的空白文件上。
“就是……你每天早晨準時到崗后,進行的第一次……‘工作流程’。”
她的耳根微微泛紅,但語氣卻努力維持著冰山般的冷靜。
“!?。 ?/p>
逸塵的大腦終于反應過來了!
原來是這個!告白打卡!
今天因為宿醉遲到,把最重要的“日常任務”給忘了!
怪不得琴團長看起來這么不高興!
是因為缺少了這至關重要的“工作儀式感”嗎?
原來如此,是我疏忽了。
逸塵立刻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
“琴團長!我喜歡你!請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吧!”
然而,預想中琴那快速而平淡的“駁回”或者“拒絕”并沒有立刻出現。
辦公室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琴依舊沒有抬頭看他,只是保持著那個看著文件的姿勢,仿佛他那句告白只是空氣。
幾秒鐘后,她才用一種聽不出任何情緒、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聲音,輕輕地、緩緩地回應了一句:
“……嗯。知道了?!?/p>
沒有接受,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干脆地拒絕。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這種完全偏離既定劇本的反應,讓逸塵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整個人都懵了。
知道了?
就這??
今天這‘工作流程’……到底算不算完成啊喂?!
系統!系統你出來判一下啊!
辦公室里空氣仿佛凝滯成了粘稠的糖漿,每一秒都拉扯得格外漫長。
只有羽毛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規律得令人心慌。
忽然,琴停下了筆。
她沒有抬頭,目光依舊落在文件上,仿佛只是隨口提起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說起來,逸塵你和我告白過多少次了?”
逸塵正埋頭整理檔案的手指猛地一僵,一種被鎖定的危機感瞬間竄遍全身。
“額,報告團長!到目前為止,算上今早補的那次,一共是九十八次!”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補充道,
“……每次都有記錄在案!”
“這樣啊……”
琴輕輕放下了羽毛筆,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光滑的紅木桌面,發出極輕的“叩、叩”聲,像某種倒計時的鐘擺。
她終于抬起眼,平靜地望向逸塵,嘴角甚至牽起一個極淡的、堪稱“和煦”的弧度。
“那,完成第一百次之后……”
她的尾音微微上揚,
“下一位幸運兒……會是誰呢?”
“?。。 ?/p>
一滴冷汗毫無征兆地從逸塵額角滲出,順著鬢角緩緩滑落。
危險!極致的危險!
逸塵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試圖擠出一個輕松的笑容,卻只扯動了僵硬的嘴角。
“琴…琴團長,”
他聲音干澀,帶著試探性的微顫,
“您…沒生氣吧?”
“生氣?怎么會呢?!?/p>
琴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柔”,甚至抬手優雅地將一縷垂落的金發挽到耳后,只是周身那無形無質卻幾乎能讓空氣凍結的低氣壓陡然又重了三分,
“我只是好奇,傳說中的‘蒙德第一深情’,在完成又一場‘百次告白’的壯舉后,會不會又像上次在城門口那樣,‘唰’地一下轉身離開,去尋找下一個……嗯,目標?”
她每個字都說得輕飄飄的,卻像肘擊一樣精準地砸在逸塵的心口上。
“這…這當然是不會的!”
逸塵幾乎是脫口而出,挺直腰板,試圖用最洪亮的聲音表達最“真摯”的情感,雖然聽起來更像垂死掙扎的宣誓,
“我對琴團長您的忠誠天地可鑒!日月可表!此心唯……”
“哦?”
琴微微歪頭,打斷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排練過無數次的臺詞,眼神里掠過一絲極淡的、玩味的光,
“所以,剛才那句……算是對我的第九十九次告白?”
“唰——!”
更多的冷汗爭先恐后地從逸塵的額頭和后背冒了出來。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騙騙花,即將徹底融化蒸發。
“啊哈哈……”
琴忽然輕笑出聲,只是那笑聲里聽不出多少暖意,她隨意地揮了揮手,仿佛剛才只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逸塵你看起來怎么這么緊張?放松點,先坐吧?!?/p>
她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語氣輕松得像是真的只是在閑聊。
“我們現在,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隨便聊聊嘛?!?/p>
逸塵如同得到特赦的囚徒,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僵硬地挪到椅子邊,小心翼翼地坐了半個屁股。
琴雙手交疊墊在下巴下,語氣依舊溫和。
“所以,逸塵,作為‘朋友’,我很好奇……今天早上,是因為什么原因遲到呢?”
來了!終極審判的第一問!
逸塵的大腦瘋狂運轉,權衡著“撒謊被拆穿后死得更慘”和“坦白從寬牢底坐穿”兩種選項的死亡率,最終,在琴那看似溫和實則洞察一切的目光下,他選擇了——
“……因為,昨晚喝酒了。”
逸塵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和誰?”
琴的問題接踵而至,快得幾乎沒有間隙。
“……優菈。”
逸塵閉上眼,自暴自棄地吐出了這個名字。
“哦~”
琴拖長了語調,意味深長。
她周身的低氣壓似乎……微妙地減輕了一絲絲?
仿佛確認了某個已知答案,但緊接著,更犀利的問題來了。
“之后呢?為什么會睡過頭?”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鎖定逸塵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因為……睡過頭了……”
逸塵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真誠又無辜。
琴的身體微微前傾,之前刻意維持的平靜面具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一種混合著緊張、探究和極力壓抑的什么的情緒,讓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清晰地回蕩在過于安靜的辦公室里:
“和誰睡的!”
“???”
逸塵被這突如其來的、近乎質問的語氣嚇了一跳,茫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回答道。
“我……我自己睡的啊?”
話音落下,辦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