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介紹,江竹月一眼就辨出兩人——鬢邊插著赤金鑲紅寶簪子、穿石青繡牡丹褙子的,定是江夫人;旁邊站著的少女,梳著未出閣的雙環髻,卻穿了一身杏粉撒花綾羅裙,料子比江夫人還鮮亮,不用問,就是自己的姐姐了。
走到跟前,江星月先開了口,聲音尖得像刮瓷:“哎呦!我當是誰回來了,原來是庶妹啊!進了王府倒學會擺譜了,見了母親和長姐,連請安都忘了?”
江夫人沒說話,只拿眼角上下掃著江竹月,目光從她素凈的銀簪滑到粗布裙擺,嘴角撇出一絲冷笑,那眼神,像在看路邊乞討的丫頭。
江竹月心里門兒清——這看來就是嫡庶之間的老戲碼了。
虛扶了扶裙擺,淡淡道:“竹月給母親、姐姐請安。此番是王爺恩準回府省親,叨擾了。”
“知道叨擾就別來!”江星月上前一步,繞著她走了半圈,手指幾乎戳到她鼻尖,“前陣子聽說你被留在宮里當粗使宮女,我還以為你要一輩子做奴才呢!沒想到你倒是有福氣,竟混上了王爺的侍妾——不過也只是一個伺候人的格格,也配稱‘叨擾’?”
“姐姐慎言,”江竹月抬眼,“我能入王府,全憑德妃娘娘與王爺做主。”
“少拿王爺壓我!”江星月猛地推了她一把,“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咱們江家在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你倒好,自甘下賤做侍妾!我要是你,早一頭撞死了,也省得丟江家的臉!”
她說著就轉向江夫人,跺腳道:“娘!您聽聽!來日我要是嫁入九王爺府,人家知道我有個侍妾妹妹,我還怎么做人?簡直丟死人了!”
江夫人忙拉著女兒的手哄:“我的好孩兒,別氣壞了身子。”轉頭再看江竹月時,眼神像淬了冰,“星月說得沒錯,你就是江家的恥辱!當初怎么沒在宮里病死,還敢回來現眼?”
“既然母親覺得我礙眼,那我死在這便是。”江竹月反而往前站了一步,聲音陡然拔高,“只是我死了,王爺問起來,母親和姐姐敢去回話嗎?敢擔這個殺了王爺侍妾的罪名嗎?”
江星月被噎得臉通紅,手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你、你……”
江夫人也變了臉色,卻還嘴硬:“你不過是個不受寵的格格,王爺哪會管你的死活!”
“我受不受寵,也是王爺的人。”江竹月冷笑,“我回府省親,是王爺親批的。姐姐要是敢動我一根手指頭,便是抗旨,你試試?”
“好了!”江夫人怕把事鬧大,忙喝止,“你爹爹還沒下朝,你原來住的那間屋還在,自己過去待著!”
“等見過爹爹,我自會走。”江竹月轉身就走,剛到門口,就聽見身后江星月的罵聲:“娘!她和她那個早死的娘一樣,都是下賤坯子!沒臉沒皮的東西!”
翠香氣的攥緊了拳頭,就要回去理論,卻被江竹月拉住:“別跟她們一般見識,吃過午膳咱們就走。”
可到了原身的“閨房”,翠香還是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屋子又小又暗,墻角結著蛛網,一張破木床連床像樣的褥子都沒有,桌上堆著的碎布條落滿了灰,一看就是原身以前湊著做衣服的。“主子,您以前就住這種地方?連奴婢的住處都不如!”
江竹月咬著牙,心里的火氣直往上冒。
她拉著翠香就往外走:“走,去前廳等那個便宜爹!”
既然占了原身的命,就得替她出這口氣!江竹月心里想著,低聲叮囑了翠香幾句,讓她一會兒看顏色行事。
前廳里,來來往往的下人們連杯茶都沒端來。可見這府里人的態度!
等了快大半個時辰,江寧才搖著扇子,哼著小曲進來,看見江竹月,愣了愣,揉了揉眼睛:“哦?這不是二丫頭嗎?你回來了啊!哎呀,為父公務繁忙,竟然忘了是今日了!你那個……王爺待你好不好啊?”
“放肆!”翠香猛地上前,擋在江竹月身前,“我家格格是四王爺的侍妾,江大人見了格格,該先行禮才是!哪有父親對王爺的人如此無禮的道理?”
江寧臉色一沉:“胡說!她是我親生女兒,我給她行禮?反了天了!”
“江大人是喝糊涂了?”翠香寸步不讓,陰著臉,聲音朗朗,“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您今日若是不行禮,奴婢回去便如實稟報王爺——就說格格奉王爺之命省親,江府不僅無人奉茶,夫人與大小姐還辱罵格格,逼格格去死!想必是江大人看不起四王爺,才敢如此怠慢王爺的人!”
“不不不!絕沒有!”江寧的臉瞬間白了,手里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他慌忙撿起來,又擦了擦額頭的汗,對著江竹月連連作揖,“竹月啊,這都是誤會,誤會!”
“誤會?”江竹月垂著眼,聲音輕飄飄的,“剛才母親和姐姐說,我死在江家才好,省得丟江家的臉。爹爹,我都不知道我該不該死在這了,死在這……是不是真的會對江府好啊?”
江竹月把‘江府’兩個字咬得死死的。
“別別別!萬萬不可!”江寧嚇得腿都軟了,忙朝著門外大喊,“來人!把那兩個孽障給我叫來!不,綁過來!快!綁來!”
說得好聽,兩人還不是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了。江竹月看得仔細,那江寧分明是沖自己夫人使了一個眼色!
“夫人啊,就算是府中事多,那也不能忘了招待二丫頭啊!二丫頭回來省親那是王爺的意思。”
江夫人看了看,“哦,是我事多忘了,這都是自家孩子,怎么還在意這個呢。來人啊,快讓后廚準備吃食,二小姐餓了!”
“嫡母客氣了,我不餓。”
“江大人,江夫人,招待用膳之前,還是把忘了的禮數做了吧,要不然咱們回去也不好交差。奴婢先做一個,您學學。”
“你還敢讓我們沖你行禮?你不過是個小小的侍妾,人家王爺都不一定認識你是誰,你還敢在這擺譜?”江星月指著江竹月的鼻子罵道。
“放肆!”
一巴掌扇過去,那叫一個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