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裹著桂花香掠過市圖書館的青磚飛檐,卻吹不散林舟心頭的焦灼。他攥著手機在漢白玉臺階下來回踱步,皮鞋跟碾過地磚縫隙里的梧桐落葉,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像極了他此刻亂成一團的心跳。手機屏幕始終亮著,系統(tǒng)面板的淡藍色光映在他眼底,“機遇捕捉”四個小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指尖發(fā)麻。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他下意識摸向牛仔褲后兜,那里揣著用牛皮紙信封裝著的一千五百塊現(xiàn)金——那是他失業(yè)三個月來,省吃儉用攢下的全部家當。紙包的棱角硌著掌心,浸出的汗已經把外層洇出了深色的印子。
圖書館正門的朱漆柱子旁,周明蹲在第三級臺階上抽煙。他穿件洗得發(fā)白的藍格子襯衫,領口磨出了毛邊,袖口隨意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道淺褐色的疤痕。煙灰簌簌落在他膝蓋上的黑色塑料袋上,袋子鼓鼓囊囊的,提手處被勒出深深的褶皺,顯然裝著不輕的東西。他抽的是最便宜的硬殼煙,煙蒂捏在指間時,指縫里的煙油和污垢清晰可見。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警惕,隨即被急切的光填滿,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你是來買專利的?”周明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說話時他下意識清了清嗓子,卻沒能壓下喉嚨里的干澀。他掐滅煙蒂,將其摁在臺階的裂縫里,站起身時膝蓋發(fā)出“咔噠”一聲脆響——那是長期熬夜蹲坐落下的毛病。
林舟停下腳步,刻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wěn):“是,我想先看看東西。”他的目光掃過周明身后的塑料袋,系統(tǒng)面板沒有任何異動,這讓他稍稍松了口氣。圖書館門口人來人往,穿校服的學生抱著習題冊匆匆而過,戴老花鏡的老人在宣傳欄前駐足,沒人注意到這兩個在臺階旁低語的男人,可林舟還是覺得后背發(fā)緊,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自己手里的錢。
周明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留意,才彎腰拎起塑料袋,將其放在臺階上攤開。一股潮濕的紙張味混雜著淡淡的機油味飄了出來,他先掏出一疊文件,最上面是燙金的專利證書,封皮有些磨損,邊角卷了起來。緊接著,他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金屬裝置——那就是“智能花盆”的原型機,銀灰色的外殼上有幾道劃痕,頂端的傳感器蒙著一層薄灰。“這是專利證書,你自己看,國家知識產權局發(fā)的,假不了。”他用手指點了點證書上的紅章,“這玩意兒能自動測土壤濕度、養(yǎng)分,連光照都能感應,手機 APP直接控制澆水施肥,比市面上那些傻花盆強十倍。”
林舟接過文件,指尖觸到紙張的冰涼。他一頁頁翻看,目光在權利要求書和說明書上停留,眼角的余光卻始終盯著手機屏幕。就在他翻到專利附圖那一頁時,系統(tǒng)面板突然彈出一行淡綠色的提示:【檢測到專利真實有效,權利要求書撰寫完整,市場估值 50-80萬,當前賣家心理底價 3萬】。心臟猛地一縮,林舟感覺血液瞬間沖上頭頂,他趕緊低下頭,用文件擋住自己的表情,指節(jié)因為用力捏緊文件邊緣而泛白。五千塊,只要五千塊,就能買下一個估值幾十萬的專利——這個念頭像野草一樣在他心里瘋長,但他知道,此刻必須穩(wěn)住。
“東西看著還行,但畢竟是個原型機,能不能量產還不一定。”林舟把文件放回臺階上,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我最多只能出五千。”
“五千?”周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拔高了聲音,引得旁邊一位抱書的女生回頭看了一眼。他趕緊壓低聲音,臉卻漲得通紅,脖頸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打發(fā)叫花子呢!我前前后后投了二十多萬,光研發(fā)就耗了一年,現(xiàn)在公司倒了,欠著房租水電,你就給五千?”他伸手想去搶回文件,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喉結滾動了兩下,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哀求,“最少兩萬,少一分都不行,我真的急著用錢周轉。”
林舟不動聲色地把文件往自己這邊挪了挪,掏出手機打開銀行 APP,把余額截圖亮給周明看——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 5862.37元。“我剛失業(yè)三個月,身上就這么多錢。”他收起手機,語氣帶著一絲無奈,“你要是不同意,再等下去,可能連五千都賣不到。專利這東西,擱手里越久越不值錢,要是再有人搶注類似的,你這二十多萬就真打了水漂。”
這話像一把尖刀,戳中了周明的痛處。他頹然地坐回臺階上,雙手插進亂糟糟的頭發(fā)里,指縫間露出的眼睛里滿是掙扎。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吹得他襯衫下擺晃動,露出腰間磨破的皮帶。林舟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還有壓抑在喉嚨里的悶響。十分鐘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周明終于抬起頭,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五千就五千,但你得先付五百定金,我明天把專利轉讓合同帶來,一手交錢一手交合同。”
林舟咬了咬牙,從牛皮紙信封里抽出五張百元大鈔。鈔票上還帶著銀行的油墨味,他遞過去時,指尖有些顫抖——這是他半個月的生活費。周明一把搶過錢,手指在鈔票邊緣捻了捻,又對著陽光照了照,確認是真鈔后,才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便簽紙,用圓珠筆歪歪扭扭地寫下收條。他的字跡潦草得像鬼畫符,“今收到林舟定金五百元整,用于購買智能花盆專利”,落款處的名字更是模糊不清,只有指印按得格外用力,紅墨水洇透了紙張。
就在林舟接過收條,小心翼翼折好放進錢包時,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見圖書館斜對面的公交站臺旁,兩個穿黑色夾克的男人正盯著自己。其中一個男人留著寸頭,側臉的輪廓有些眼熟——是前公司張總監(jiān)的司機老王!上次公司團建,老王開車送過他,他還記得對方左耳上的那顆黑痣。那兩個男人沒有說話,只是雙手插在夾克口袋里,雙腿分開站著,像兩尊陰沉的石像,目光死死鎖在他身上。
【系統(tǒng)提示:檢測到危險人物,與宿主前雇主存在關聯(lián),建議立即離開】
林舟的心臟驟然縮成一團,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的襯衫。他來不及多想,抓起臺階上的專利文件和原型機塞進背包,對著還在數(shù)錢的周明丟下一句“明天見”,轉身就往地鐵站跑。書包里的金屬原型機撞擊著書本,發(fā)出“哐當”的響聲,他的皮鞋踩在臺階上,發(fā)出急促的“噔噔”聲,像是在敲打著催命鼓。
“哎,你等等!”周明愣了一下,抓起塑料袋追了兩步,卻被迎面而來的自行車擋住了去路。他看著林舟狂奔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五百塊錢,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只是臉上寫滿了疑惑。
林舟不敢回頭,只覺得身后的呼喊聲越來越遠,而那兩個黑色夾克的身影仿佛就在身后緊追不舍。風灌進他的喉嚨,像刀片一樣刮得生疼,他的肺里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喘息。圖書館門口的老槐樹在他身邊飛速掠過,樹枝擦過他的肩膀,留下一道輕微的刺痛。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有人驚訝地回頭,有人不滿地嘟囔,但他根本顧不上這些,眼里只有前方不遠處的地鐵站入口。
地鐵站的自動扶梯正在緩緩下行,林舟沖下臺階時差點絆倒,他扶住扶手,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冷靜了一點。他回頭望了一眼,入口處空蕩蕩的,沒有看到那兩個黑色夾克的身影,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他靠在扶手上大口喘氣,背包的肩帶勒得肩膀生疼,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錢包,收條還在;又打開背包,專利文件和原型機都在。指尖觸到原型機冰涼的外殼,他想起系統(tǒng)面板上的估值,又想起張總監(jiān)那張總是帶著算計的臉——他們?yōu)槭裁磿谶@里?是巧合,還是沖著自己來的?
扶梯緩緩將他送向地下,燈光從明亮變得昏暗,桂花香被地鐵里特有的潮濕氣味取代。林舟攥緊了背包帶,心里清楚,這五百塊的賭注,或許只是一個開始,而他已經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