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當天邊第一縷熹微的晨光勉強穿透靜雪峰終年不散的寒霧,灑在冰冷殿宇的玉階上時,那扇緊閉的玉門無聲滑開。
沈清弦走了出來,依舊是一身不染塵埃的雪白法衣,神情清冷,仿佛昨夜月下那片刻的寂寥只是離燼的一場幻夢。
離燼早已醒來,或者說幾乎一夜未眠。
他依舊穿著那身過于寬大的雪白內袍,蜷縮在角落,見門打開,立刻有些慌亂地站起身,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放。
沈清弦的目光在他身上那件明顯不合身、甚至有些滑稽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多言,只淡淡道:“隨我來。”
“去……去哪里?”離燼下意識地問,聲音因緊張而干澀。
“主峰,天樞殿。”沈清弦已然轉身向外走去,聲音隨風傳來“清虛宗門規,凡入內門者,需經考核,錄名于冊。”
考核?錄名?
離燼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考核什么?他什么都不會,什么都不懂……他急忙跟上,赤腳踩在冰冷的玉磚上,寒意刺骨。
走到殿外,積雪的冰冷更是讓他打了個哆嗦。
沈清弦腳步未停,似乎并未察覺他的窘迫。直到離燼凍得嘴唇發紫,幾乎跟不上步伐時,他才似有所覺,袖袍微拂。
一道溫和的清光籠罩住離燼,將那刺骨的寒意隔絕在外。
離燼頓覺周身一暖,驚訝地抬頭看向前方那道背影。
沈清弦并未回頭,語氣平淡無波:“靜雪峰的寒煞,非你現下體質可承受。”
流光再起,裹挾著兩人,離開寂靜的峰頂,朝著下方最為巍峨雄偉、靈氣也最為鼎盛的那座主峰飛去。
越是接近主峰,周遭御劍穿梭的弟子越多,見到沈清弦的流光,無不恭敬避讓,行禮問安。
無數道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落在沈清弦身后那個穿著不合身衣物、形容有些狼狽的少年身上,竊竊私語聲隱約可聞。
“玉微仙君身后那是誰?”“從未見過,像個凡人……”“竟能得仙君親自引領?”
那些目光和低語讓離燼如芒在背,下意識地想要躲藏,卻無處可躲,只能將頭垂得更低,手指緊張地揪著寬大的袖口。
流光落入主峰頂端一座氣勢恢宏的巨大殿宇前。
殿門上方懸著匾額,以古篆書寫“天樞”二字,隱隱有道韻流轉。
殿前廣場上已有不少等待考核的少年少女,以及一些負責引導的內門弟子。
見到沈清弦降臨,原本有些喧鬧的廣場瞬間安靜下來。
一位身著執事袍的中年修士連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禮,語氣無比恭敬:“不知玉微師叔祖親臨,有失遠迎!師叔祖這是……”
他的目光疑惑地看向離燼。
沈清弦并未寒暄,直言道:“帶此子走一遍入門流程,測靈根。”
執事修士一愣,目光再次掃過離燼,眼中疑惑更甚。
能讓玉微仙君親自帶來走流程的,是何等來歷?但他不敢多問,連忙應道:“是,是!師叔祖請隨我來,這邊專門為您……”
“不必。”沈清弦打斷他“按規矩即可。”
說罷,他示意離燼跟上那執事,自己則緩步走到廣場一側的一處僻靜廊下,負手而立,目光淡漠地看向這邊,仿佛真的只是來監督一個尋常流程。
執事修士不敢怠慢,引著渾身不自在的離燼走向廣場中央那根高達數丈、晶瑩剔透的巨大水晶柱前。
周圍所有等待考核的少年和圍觀者的目光,瞬間全都聚焦了過來。
“手放上去,凝神靜氣,盡力感知。”執事修士公事公辦地指示道,但語氣比對其他人緩和不少。
離燼看著那根光華內蘊的水晶柱,心臟跳得厲害。
他回頭,求助似的望向廊下的沈清弦。
沈清弦只是淡淡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表示。
離燼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他顫抖著伸出手,按照指示,將掌心緩緩貼上冰冷光滑的水晶柱表面。
一瞬間,仿佛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反應。
周圍隱隱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和議論。
“看那樣子,就知道不行……”“仙君怎么會帶這么個人來……”“怕是連氣感都沒有吧……”
執事修士也微微皺眉,正要開口。
就在這一刻!
那沉寂的水晶柱猛地一震!柱體內原本平靜流淌的微光驟然變得狂暴起來!
嗡——!
一聲低沉的嗡鳴響徹廣場!緊接著,一道無比純粹、無比熾盛、幾乎要刺瞎人眼的璀璨光芒猛地從水晶柱底部爆發出來,如同咆哮的巨龍,以無可阻擋之勢向上瘋狂攀升!
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彩流光競相綻放,卻又完美融合,化作一種難以形容的、至高無上的混沌之色!
光芒瞬間沖過代表煉氣、筑基、金丹的刻度線,毫不停滯,直接沖向代表元嬰、甚至化神潛力的頂端區域!整個水晶柱都在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表面的符文瘋狂閃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這股恐怖的天賦力量撐爆!
萬丈光芒將整個廣場映照得如同白晝,離燼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這驚天動地的光柱之中,小小的身影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此耀眼!
“天!天生道體!!”不知是哪位見多識廣的長老失聲驚呼,聲音都變了調。
“什么?!萬年不遇的天生道體?!”“這光芒……這潛力……”“竟……竟是真的!”
整個廣場徹底炸開了鍋!所有的嘲笑、質疑瞬間被無比的震驚和駭然所取代!無數道目光死死地盯著光柱中的少年,充滿了難以置信、狂熱、以及深深的嫉妒。
先前引路的執事修士早已目瞪口呆,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連廊下一直淡漠旁觀的幾位長老,也瞬間色變,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光柱中的離燼,又猛地轉向一旁依舊負手而立的沈清弦,眼神復雜無比。
而沈清弦,在那驚天光芒爆發的瞬間,冰封般的臉上似乎沒有任何波動。
唯有在光芒達到鼎盛,引得全場嘩然之時,他那雙淺淡的眸子里,極快地掠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微光,隨即,對著光柱中茫然無措的少年,極其輕微地,頷首。
就在這時,一位身著赤袍、脾氣顯然較為急躁的長老猛地跨前一步,目光熱切地看向離燼,又轉向沈清弦,似乎想要開口:“玉微師侄,此子天賦曠古絕今,放在你靜雪峰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