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收回按在離燼頭頂的手，那微涼的觸感離去，讓離燼心中莫名空落了一瞬。

他緩緩睜開眼，體內新生的、微弱卻真實不虛的冰靈力仍在緩緩流轉，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和與周遭環境隱隱呼應的奇妙感應。

他仰頭，看向依舊矗立在他面前的師尊。

沈清弦的神情依舊平淡，仿佛方才那助他引動靈氣漩渦、順利踏入仙門的舉動，不過是隨手拂去一片雪花般簡單。

“引氣入體僅是開端，煉氣期需持之以恒，打磨靈力，拓寬經脈，不得懈怠。”沈清弦的聲音如同殿內彌漫的寒氣，清冷而客觀地陳述著修行常識。

離燼連忙收斂心神，恭敬應道：“是，弟子定當勤修不輟，絕不辜負師尊教誨。”

沈清弦微微頷首，似是滿意他的態度。他略一沉吟，手腕翻轉間，掌心已多出兩樣物事。

一柄連鞘短劍，劍鞘通體呈冰藍色，材質非金非玉，上面流淌著淡淡的寒芒，雕刻著簡約卻玄妙的云紋，劍未出鞘，已能感受到其內蘊的純凈冰靈之氣。

另一樣，則是一枚龍眼大小、觸手溫潤的白玉佩，玉佩被雕刻成一片雪花的形狀，中心一點氤氳的靈光緩緩流轉，散發出柔和而堅韌的守護之意。

“既已入道，需有護身之器。”沈清弦將兩樣東西遞到離燼面前“此劍名‘初雪’，下品靈器，性屬寒，與你靈力相合，可助你修煉與對敵。此玉佩附有簡易防護禁制，可擋筑基期修士全力一擊，平日佩戴，勿離其身。”

離燼愣住了，眼睛怔怔地看著那柄流光溢彩的短劍和那枚靈氣盎然的玉佩，一時間竟忘了反應。

禮物？

給他的？

有生以來……從未有人給過他任何東西。

食物要靠搶奪或乞討，衣物是從死人身上剝下或是撿來的破爛，溫暖、安全、尊重……這些更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他早已習慣了失去和匱乏，從未想過“獲得”，尤其是如此珍貴、如此漂亮的“獲得”。

“愣著做甚？”沈清弦的聲音依舊平淡，卻讓離燼猛地回神。

離燼幾乎是手足無措地伸出雙手，因為激動，手指顫抖得比之前奉茶時還要厲害。

他極其小心地、仿佛觸碰易碎的夢境般，先接過了那枚雪花玉佩。玉佩觸手溫潤，那點靈光仿佛在他指尖微微跳動了一下，一股溫和的暖意順著指尖蔓延開來，與他體內的冰靈力竟毫不沖突，反而有種被守護的安心感。

他將玉佩緊緊攥在手心，然后又去接那柄“初雪”短劍。

劍入手微沉，冰涼的劍鞘似乎能與他體內的靈力產生細微的共鳴，發出幾不可聞的輕吟。

“多……多謝師尊！”離燼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哽咽，他猛地低下頭，不想讓師尊看到自己瞬間泛紅的眼圈和激動得有些扭曲的表情。

他將劍和玉佩死死抱在懷里，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了最后的浮木，小小的身子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

沈清弦看著他這副模樣，淺淡的眸子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解讀的情緒，但很快便消散無蹤。

“看好了。”

沈清弦忽然開口。

只見他并指如劍，也未見他如何動作，甚至未曾動用靈力，只是隨意地朝著空曠處一刺、一劃、一收。

動作簡潔至極，沒有任何花哨，甚至快得讓人看不清。

但就在那一瞬間，離燼仿佛看到了一道極致凝練、極致冰冷的意劃過空氣，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紛擾、洞穿一切虛妄的純粹與鋒銳！師尊那雪白的身影也隨之微微一動，衣袂飄然，恍若驚鴻乍現，流風回雪，雖只是瞬息之間，卻已深深刻入離燼的腦海。

那并非多么華麗的招式，卻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道”的韻味。

“修行之路，在于精純，在于專注。招式是末，意境為本。”沈清弦收起手指，淡然道“《凝冰訣》內附基礎劍式，勤加練習，自有體會。”

“是！弟子明白了！”離燼用力點頭，將師尊的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心里，連同方才那驚鴻一瞥的劍影和身姿。

沈清弦不再多言，轉身走向內殿：“自行修煉，或有不解，可至殿外尋我。”話音未落，身影已消失在玉門之后。

空曠的大殿再次只剩下離燼一人。

但他此刻的心情，與剛來時那惶恐不安已是天壤之別。

他盤膝坐回蒲團上，卻根本無法立刻進入修煉狀態，目光完全被懷中的兩件禮物所吸引。

離燼小心翼翼地放下初雪劍，將那只雪花玉佩捧到眼前，借著殿內冰冷的光線仔細端詳。

玉佩上的每一條紋路都那么精致，中心那點靈光柔和而穩定。

他看了好久，才珍而重之地將其掛在自己的脖子上。玉佩貼緊皮膚，那股溫潤的暖意似乎能直接熨帖到心里去。

然后，深吸一口氣，握住了初雪劍的劍柄，微一用力，只聽一聲清越如龍吟的輕響，一抹寒光自冰藍色的劍鞘中滑出！

劍身如同萬年寒冰淬煉而成，透明中泛著淡淡的藍芒，鋒刃處流淌著令人心悸的銳利寒氣。

離燼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體內那微弱的冰靈力正受到吸引，歡快地朝著握劍的手掌涌去，與劍身產生細微的共鳴。

他愛不釋手地輕輕撫摸著冰冷的劍身，感受著那與自己同源的力量。這是師尊賜予他的劍。

看了許久，才依依不舍地將劍歸鞘，然后就這么抱著劍，蜷縮在蒲團上。

殿外，靜雪峰的夜色愈發深沉寒冷，殿內也冰冷依舊。

但離燼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安心。

脖頸上的玉佩散發著淡淡的暖意，懷中的初雪劍冰涼卻讓他感到踏實。

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來自師尊。

離燼抱著它們，如同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將臉輕輕貼在冰冷的劍鞘上，上面仿佛還殘留著一絲師尊那清冷的氣息。

在這份巨大的、充實的幸福感包裹下，連日來的疲憊、驚嚇、以及剛剛引氣入體的消耗一同襲來。

離燼的眼皮漸漸沉重，他就這么抱著劍和玉佩，蜷縮在寬大的、屬于師尊的舊衣袍里，在這冰冷而安全的宮殿角落，沉沉睡去。

睡夢中，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彎起，不再是那個尸山血海里掙扎求存的絕望少年了，而是清虛宗玉微仙君的…親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