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會的掌聲還沒在國家會議中心的穹頂散盡,后臺通道就被人潮擠成了窄巷。透明地磚上漫開的咖啡漬被踩得發暗,像塊凝固的疤,懸浮終端的冷光在人群里撞來撞去,映得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慌色。林野剛走下臺,西裝后擺還沾著全息投影的藍光,董事會的張董就帶著兩個穿硬挺西裝的人堵了上來,手里的平板亮得刺眼 —— 神經紀元的股價還釘在 27% 的跌幅上,綠色的數字像道沒愈合的傷口。
“林野,你剛才在臺上太沖動了!” 張董的聲音壓得低,卻裹著火氣,指尖在平板上戳得咚咚響,“美國斷了供應鏈,傳感器三天內就斷貨,你拿什么量產?陳默帶走的是核心算法,硅谷腦科三天后開發布會,咱們這設備還沒拆封就成舊款了!”
林野扯掉耳后的神經監測貼,那片薄薄的芯片還帶著體溫,被他捏在指尖揉成皺團。“傳感器的國產替代方案,技術部 2044 年就備案了,中芯國際的生產線昨天已經啟動,下周就能送樣。” 他的聲音很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勁,目光掃過張董身后的濱江創投董事,“至于陳默的算法,2035 年他調離核心崗時,所有授權都簽了保密協議,國家知識產權局有備案 —— 他帶不走的,頂多是些過時的測試版本。”
“備案?備案能擋得住資本?” 濱江創投的董事突然插話,金邊眼鏡反射著冷光,“現在機構都在減持,趕緊找外資接盤,哪怕讓渡 30% 股權,也得把供應鏈續上!”
林野剛要開口,小陳抱著筆記本電腦瘋跑過來,鍵盤上的鍵帽都松了兩個,屏幕里滿屏的紅色代碼滾得讓人眼暈:“林總!技術部查出來了!剛才演示的三臺星橋,被遠程植入了惡意代碼,來源 IP…… 是陳默以前的辦公室!”
林野的心臟猛地沉了一下。發布會用的設備全斷了外網,只連了內部局域網,能悄無聲息植入代碼的,只能是公司內部人。他轉頭看張董,對方的喉結滾了一下,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西裝袖口的紐扣蹭到旁邊的金屬架,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 那是心虛的動靜。
“先去技術部。” 林野沒再跟董事會糾纏,轉身往電梯口走。走廊的應急燈突然閃了兩下,淡藍色的光落在他臉上,映得眼底的紅血絲格外清楚。小陳跟在后面,聲音發顫:“法務部剛發消息,陳默不僅舉報數據壟斷,還把 2047 年的臨床數據捅給了歐盟,說咱們沒經患者同意就用在算法訓練上 —— 那批數據當年是他全權負責的。”
林野的腳步頓在電梯口。2047 年的老年認知篩查數據,所有患者的知情同意書都存在陳默的私人終端里,當時他還提醒過 “要同步到云平臺備份”,陳默拍著胸脯說 “放心,我鎖在加密硬盤里,比銀行金庫還安全”。現在想來,那時候的承諾,早就是埋好的雷。
電梯門滑開時,里面站著技術部的小李,白大褂上沾著焊錫灰,懷里的筆記本電腦燙得能烙手。“林總,查到了!” 他的聲音抖得像篩糠,指著屏幕上一行帶注釋的代碼,“這是陳默的習慣 —— 括號用全角,注釋里加‘// 待優化’,當年在民房寫小腦環代碼時就改不了!而且…… 剛才斷聯的設備,全用了他 2038 年主導研發的信號模塊。”
林野盯著屏幕上那行熟悉的代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鍵盤邊緣。2038 年研發信號模塊時,他們在實驗室熬了三個多月,陳默總說 “野子,這模塊得留個后手,萬一以后出問題能快速替換”,現在才明白,所謂的 “后手”,是留給自己的破局路。“把所有用陳默模塊的設備全停用,換成 2045 年的國產版本。” 他頓了頓,補充道,“讓安全部查陳默離職后,誰還能訪問他的辦公室 —— 重點查張董的秘書。”
小李抱著電腦跑了,電梯門緩緩合上,林野看著鏡面里的自己 —— 西裝領口皺了,頭發也亂了,眼底的疲憊藏都藏不住。他掏出手機,翻出蘇晚的短信,20240618 這個密碼在屏幕上亮著,像根細針,扎得他指尖發麻。那是野默科技成立的日子,蘇晚那天穿了件洗得發白的白連衣裙,在民房的陽臺上曬著剛打印的商業計劃書,說 “以后咱們的技術,要幫更多人好好生活”。
“林總,媒體群訪快開始了,張董催了三次。” 公關總監張姐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帶著急腔。
林野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揣回口袋,整理了一下西裝下擺。群訪區已經擠得水泄不通,長槍短炮的鏡頭對著采訪臺,像一排黑洞洞的槍口。張董已經坐在那里,對著個外媒記者笑,手里的平板還亮著硅谷腦科的聲明 ——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給對手站臺的。
林野剛坐下,一個穿黑色西裝的記者就站起來,手里舉著個透明 U 盤,金屬殼上還印著濱江創投的 logo:“林總,陳默先生通過我們提供了神經紀元‘數據壟斷’的證據,里面有 2000 名患者的未授權數據,您怎么解釋?”
快門聲瞬間炸響,像無數只蟬突然叫起來。張董的臉色白了,剛要開口圓場,林野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指腹的溫度透過西裝傳過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度。“這位記者,您手里的 U 盤,建議您現在交給國家網信辦核查。” 他接過 U 盤插在自己的平板上,屏幕上立刻跳出 2045 年的知情同意書備案記錄,浙大附一醫院的紅章蓋得清清楚楚,“這里有 2000 名患者的親筆簽名掃描件,每一份都能在國家醫療數據平臺查到 —— 陳默刪了同意書,只留數據,這算不算偽造證據,您比我清楚。”
記者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手里的 U 盤差點掉在地上。旁邊另一個記者趕緊站起來,話筒遞到林野嘴邊:“那美國實體清單的事,國產供應鏈真的能頂上嗎?中芯國際的芯片,技術能比得上 A**L 嗎?”
“2032 年美國第一次斷供芯片時,我們用三個月就實現了 28nm 芯片量產。” 林野的平板切換到中芯國際的生產線視頻,藍色的晶圓在設備里緩緩轉動,映得他眼底也亮著光,“現在我們的 3nm 芯片已經進入測試階段,信號采樣率比美國主流芯片還高 15%—— 您要是不信,技術部可以現場拆一臺星橋,讓您看看里面的國產芯片。”
群訪區突然靜下來,只有懸浮終端的嗡鳴聲。張董悄悄松了口氣,手在桌下扯了扯林野的西裝下擺,想讓他見好就收。林野卻沒停,手指在平板上劃了一下,調出個新頁面:“另外,我宣布一件事 —— 神經紀元將成立‘腦機普惠基金’,首批投入 10 億元,貧困殘障患者使用星橋的費用,全由基金承擔。”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水里,人群立刻炸了。有記者追問:“林總是不是想靠公益挽回股價?”
“2024 年我們第一次做臨床測試時,有個腦癱患兒的媽媽跟我說,她攢了三年錢,還是買不起進口設備。” 林野的聲音軟了點,眼底的冷光散了些,多了點溫度,“那時候我就想,以后我們的技術,不能只給買得起的人用。這個基金不是應急,是我們 25 年來的心愿 —— 跟股價無關,跟良心有關。”
群訪結束時,天已經全黑了,國家會議中心的燈光把走廊照得像條光河。林野剛走出采訪區,就看到蘇晚站在走廊盡頭的陰影里,藏青色的制服被風掀起個角,手里攥著個黑色的 U 盤,指節泛白。她看到林野,立刻往這邊走,腳步很輕,像怕踩碎什么。
“紀委剛找我談話,問我為什么給你發 2047 年的數據備案。” 蘇晚的聲音壓得很低,氣息里帶著點急促,“我把工作記錄都交了,他們暫時沒再追問,但張董的秘書在旁邊盯著,估計還會查。” 她把 U 盤塞進林野手里,那片塑料殼冰涼,“這里面是陳默和濱江創投的往來郵件 ——2035 年他就跟張董勾上了,張董幫他把研發資金轉移到海外賬戶,還幫他改了部分臨床數據。”
林野捏著 U 盤,指尖能摸到上面細小的劃痕 —— 是蘇晚常年握筆磨出來的。他想起剛才張董在群訪區的樣子,想起對方說 “找外資接盤” 時的急切,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慌。“你怎么拿到這些的?”
“衛健委的監管系統里有備份,當年陳默負責數據上傳時,我留了個心眼,把他的操作日志都存了。” 蘇晚的聲音有點啞,眼底有紅血絲,“剛才技術部查的惡意代碼,IP 雖然是陳默的辦公室,但登錄記錄顯示,是張董的秘書昨天用陳默的舊權限進去的 —— 他還刪了部分操作痕跡,不過我提前備份了。”
林野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泛白。25 年的路,他防過外資的圍剿,防過技術的瓶頸,卻沒防過身邊人的捅刀 —— 張董是公司成立時就跟著的老人,當年還拍著胸脯說 “林野,我信你,這錢我投了”;陳默是他睡過同一張行軍床的兄弟,當年抵押房子湊錢時,還笑著說 “野子,咱這輩子就干這一件事”。
“你小心點,張董跟濱江創投走得近,他們可能想趁這次危機逼你交權,讓陳默回來當 CEO。” 蘇晚的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像怕燙到似的,“紀委那邊還有人盯著我,我得趕緊回去,有事…… 有事用 2026 年的加密頻道聯系。”
林野點點頭,看著蘇晚轉身走進電梯。電梯門合上的瞬間,他看到她對著鏡面悄悄抹了下眼睛 —— 就像 2029 年她遞離職申請時,在辦公室門口背對著他擦眼淚的樣子,連肩膀抽動的弧度都一樣。
走廊里的燈突然滅了,只剩應急燈的藍光幽幽地亮著,把影子拉得老長。林野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把 U 盤插到平板 —— 里面的郵件里,張董跟濱江創投的負責人說 “等林野撐不住,就扶持陳默上位,把神經紀元的醫療業務拆給外資,咱們能分 30% 的利潤”。
他想起 2026 年浙江科技廳的那筆 50 萬補貼,當時張董還沒進董事會,他和陳默、蘇晚在未來科技城的免費辦公間里,圍著一碗泡面規劃未來;想起 2032 年國產芯片攻關最難的時候,張董拍著胸脯說 “錢的事我來解決,你們只管搞技術”。原來有些話,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林總,技術部說惡意代碼已經清干凈了,國產模塊也換上了,明天的媒體體驗會能正常辦。” 小陳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帶著點劫后余生的慶幸。
林野收起平板,站直身子。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燈亮著,像顆微弱的星。他知道接下來的路會更難 —— 美國的實體清單、陳默的發布會、董事會的奪權、歐盟的調查,還有紀委那邊盯著蘇晚的眼睛,但他不能退。
因為他口袋里還揣著 2024 年的舊照片,照片里三個年輕人笑得亮;因為蘇晚冒著風險給他送證據,說 “我信你”;因為那些等著星橋的患者 ——2045 年那個說 “想再看一眼孫子” 的阿爾茨海默癥老人,現在已經能靠星橋記住家人的名字;還有小宇,那個當年連玩具車都控制不穩的孩子,現在能在全球媒體面前演示設備。
他掏出手機,給技術部發消息:“明天的媒體體驗會,加個環節,讓小宇用星橋操控機械臂煮咖啡 —— 就用 2027 年他第一次成功控制玩具車的那套程序邏輯。”
然后,他給蘇晚發了條加密消息,只有三個字:“謝謝你。”
沒過多久,蘇晚回復了一個星星的表情 —— 是 2024 年小宇說 “想摸到星星” 時,他們在民房的白板上畫的那個簡筆畫,邊角還帶著點歪歪扭扭的弧度。
林野看著那個星星,突然覺得心里的慌勁散了些。他走出走廊,夜風吹在臉上,帶著點涼意,卻讓他清醒。國家會議中心的外墻亮著星橋的巨幅海報,藍白色的神經連接線條像座橋,一頭連著 2024 年的民房,一頭連著 2049 年的未來。
他知道,這場仗才剛剛開始,但他不會輸。因為他不是一個人 —— 那些跟著他從民房走出來的老伙計,那些相信 “科技溫暖生命” 的年輕人,還有那個在暗處默默托著他的蘇晚,都是他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