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月上中天,墓室里一片陰暗,若沒有火折子的光,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盡管狹窄的墓室中,一眼就能看清全貌,可是三娘還是拿著火折子,四下細細找了一番。
她也說不清自己在抱著什么幻想,只是在心底藏著一分僥幸,希望在某個角落,那人一下子跳出來,惡作劇使得嚇自己一跳。
那樣就好了……
可惜任她把墓室里里外外看了幾遍,仍然一無所獲,她只能呆呆坐在墓室一角,靈魂仿佛離體而去。
“三娘啊三娘,你可真傻,除了這幅皮囊,拿什么和雪寧比?”
“又拿什么和知縣千金爭?”
“實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她半倚在墓室的墻壁上,只覺得心中有什么正在慢慢死去,原本還藏著一絲微光的雙眼,也慢慢暗淡了下去……
忽然,她似乎聽到墓室外面有動靜,三娘猛地坐起身,支起耳朵屏住呼吸捕捉著哪怕一絲一毫的響動。
可惜,很快傳來了兩聲貓叫,原來是不知道哪來的野貓。
三娘又一次癱縮回墻角,忽然覺得寒冷,不得不抱住自己,盡力驅趕那來自心靈深處的寒意。
不知不覺中,三娘的意識漸漸模糊,寒冷,疲憊,困倦,失落一股腦襲來,將她推進了沉沉的睡意之中。
朦朧中,三娘似乎又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可她實在太累了,只想就這樣一睡不起,也懶得再做出任何反應。
沉穩(wěn)的腳步聲,從墓室外面?zhèn)鬟M來,不多會,一個身影一閃走進墓室,輕輕走到三娘面前。
多年在江湖中打滾,訓練出來的警覺性,讓三娘勉力睜開了眼睛。
引入她眼簾的,是靳安那張微笑的臉。
“抱歉,中途去去了一樣東西,來晚了。”
三娘難以置信的長大了眼睛,情緒的忽然反轉,是語言都難以盡述的。
所以三娘一句話都說不來,但臉上笑中帶淚的表情,卻勝過了一切言語。
她定了定神,略帶哭腔道:
“你來做什么?”
看著三娘激動但嘴硬的變現,靳安耐心解釋道:
“我給你送東西來了。”
三娘高傲的點點頭:“放在那邊吧,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靳安沒有聽她的話,反而走近一步,臉上微笑不減:
“要不你先看看東西?”
三娘低下頭,在昏暗中只能看見靳安手中捧著一件軟軟的物什。
“衣服?”
靳安把東西交到左手,右手點亮了隨身攜帶的蠟燭,這下三娘才看清眼前的東西。
大紅嫁衣!
正是她出嫁之時,穿著的那件!
當初她便是穿著這件衣服,斗殺大蟲,身受重傷,被靳安救下的。
也正是在那時,她的心里住進了一個本不該有交集的人。
靳安手捧嫁衣,默默看著三娘,僅這一個動作,便已經勝過萬語千言。
“你受傷之后,嫁衣也破了好幾處,所以自從你那日不告而別后,我就把它帶回了家。”
“雪寧一眼就認出了親手縫制的嫁衣,為了你,她把撕破的地方重新補好,又漿洗干凈,保存到現在。”
三娘摸著嫁衣上密密麻麻的針腳,眼中的熱淚幾乎奪眶而出。
靳安又道:
“別看這衣服破了,但只要補好,洗干凈,仍然是件完美的嫁衣。”
“如果不信,你可以穿上試試。”
三娘點點頭,剛想解開上衣,卻發(fā)現靳安沒有避諱的意思。
她臉上一紅,啐了一口道:
“呆子,賊兮兮的看什么呢?”
“還不快轉過身去?”
靳安搖頭道:“你的身體,哪里我沒看過,再說今時不同往日,不用避嫌了。”
三娘臉上的嬌羞更深,換衣服的動作也小心翼翼,生怕走光一點。
平日里那個大大咧咧,風情萬種的“一枝鮮”,仿佛變成了含羞帶怯的二八少女。
不多會,三娘換好了嫁衣,而一旁的靳安也沒閑著,居然趁這個工夫,布置好了一處簡易的香燭擺設。
只見一只香爐里面供奉著三支清香,一對紅燭分列兩旁,給陰森的墓室中增添了幾分喜氣洋洋的暖意。
靳安跪倒拱手道:
“此處主人家,小子靳安多有打擾,現以清香供奉,望主人替我二人作證。”
說完,他轉過頭沖著三娘招招手,三娘遲疑的走上前,被他一把拉過,同樣跪在香燭前。
“我靳安,今日愿娶云氏三娘為妻,自此相濡以沫,不離不棄。”
“若有違背,天神共憎,不得善終!”
說完,靳安看向三娘,由于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她還在一臉懵的狀態(tài)。
靳安笑道:“三娘,你愿不愿意?”
“你說的,可是你的心里話?”
三娘美目中神采連連,驚喜,意外,忐忑種種情緒雜糅在一處,反而匯聚成了一種肅穆但冷靜的表情。
靳安點頭道:“句句屬實,天地可鑒。”
三娘轉頭面向香燭,緩慢但堅定的說道:
“奴云家三娘,本是徐州人士,大災之年先死了父母,又沒了兄妹,孤身一人漂泊江湖,入了強盜一行。”
“多行不義下,本以為今生罪孽深重,幸逢靳安不棄,對我情深義重,今日我愿嫁她為妻,日后生死與共,白首不離。”
二人恭敬行禮,三拜而止,方才相攜起身。
“娘子。”
靳安微笑看著三娘的臉龐,他的目光中似乎帶著高溫,把三娘看得臉上紅暈綻放,好像春日里盛放的杏花。
“夫……夫君。”
雖然有些生疏,但三娘還是小聲叫了一聲靳安。
這一聲“夫君”,藏在她心底已經不知道多久,今日一出口,仿佛久旱的大地迎來了甘霖。
一切都得到了圓滿。
當然,也換來了靳安一個緊緊的擁抱。
隔著衣物,三娘能感覺到,兩人的心臟都在瘋狂跳動,心中醞釀已久的感情,正要澎湃而出。
黑暗中,三娘用手撫上了靳安的臉龐,下一刻,一個涼絲絲的吻,印在了靳安臉上。
“夫君,雖然是新婚之夜,還請憐惜奴家……”
三娘貼在靳安的耳邊,仿佛低吟一般,訴說著情話。
在這樣的關鍵時刻,輕柔體貼的動作,已經勝過了一切語言。
靳安輕輕擁抱著三娘,仿佛抱著一件易碎的瓷器……
黑暗中,濃情蜜意,漸漸醞釀成甘美的佳釀,醉了陷入愛戀中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