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寺的鐘聲剛敲過八下,廢棄鐘樓的鐵門就發出“吱呀”一聲輕響,像被夜風揉碎的嘆息。沈知意攥著霍庭深的手,掌心全是汗,風衣口袋里藏著那枚孔雀羽印章,冰涼的金屬硌得她心口發緊。
鐘樓內部積滿灰塵,月光從破損的窗欞漏進來,在旋轉樓梯上投下細碎的影子。霍庭深走在前面,左手悄悄按在腰間的槍——那是他今早特意準備的,指尖的力度卻控制得極好,怕讓沈知意更緊張。
“有人嗎?”他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鐘樓里回蕩,卻只引來頭頂鐘擺“滴答”的回應。
沈知意突然停住腳步,指著樓梯轉角處:“那里有東西。”月光下,一個深棕色的木盒靠在墻角,盒面上刻著的,正是那枚神秘符號。
霍庭深剛要伸手去拿,沈知意突然拉住他:“等等!”她想起賬本上的符號、絲綢上的紋路,指尖輕輕拂過盒面——符號的線條比之前見的更細膩,末尾還藏著一個極小的“羽”字,和她母親名字里的“羽”字寫法一模一樣。
“這是我母親的筆跡!”她的聲音帶著顫抖,打開木盒的瞬間,眼眶瞬間紅了——里面放著一支銀質發簪,簪頭是孔雀羽造型,正是母親當年常戴的那支,還有一張泛黃的信紙,字跡娟秀,是母親的手筆。
“知意吾女,若你看到這封信,說明你已找到霍家的孩子。當年沈家滅門,非因仇殺,是我們撞破了‘玄雀會’的秘密——他們借裕和商會洗錢,資助北方軍閥,而你父親不肯同流合污。”
沈知意的呼吸驟然停滯,霍庭深湊過來一起看,指尖落在“玄雀會”三個字上,眉峰擰成結——這個組織他在國外時聽過傳聞,專做軍火走私與情報交易,手段狠辣,沒想到竟和沈家滅門有關。
“我與霍家姐姐(霍母)早已知曉玄雀會的陰謀,悄悄收集證據,那枚孔雀羽印章,本是玄雀會的信物,我們偷來仿制,想以此引蛇出洞。可惜事情敗露,我只能將你藏進衣柜,托阿春帶你走。”
“李茂才不是幫兇,是我們的人。他當年假裝投靠玄雀會,實則為我們傳遞情報。沈家出事后,他怕被滅口,只能假死脫身。去年立碑的‘遠房親戚’,是霍家姐姐派去的人,碑上的符號是暗號,告訴我們他還安全。”
信讀到這里,沈知意的眼淚已經掉在信紙上,暈開墨跡。原來她一直懷疑的李賬房,竟是母親的盟友;原來趙副會長背后的勢力,是更大的玄雀會;原來母親與霍母的聯系,從不是偶然,而是用性命守護的約定。
“玄雀會的人一直在找李茂才,因為他手里有當年的賬本原件,記著玄雀會洗錢的證據。霍家姐姐怕我出事,將部分證據藏在相冊背面,那符號是我們約定的集合信號……”
“轟隆!”一聲雷響突然炸在頭頂,鐘樓的鐵門猛地被關上,手電筒的光柱瞬間掃過來,落在兩人身上。沈知意下意識往霍庭深身后躲,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沈小姐,霍先生,別緊張。”
光柱移開,一個穿黑風衣的男人從陰影里走出來,領口別著的銀色徽章在月光下閃了閃。沈知意剛要警惕,男人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枚玉佩,上面刻著“霍”字,和絲綢上的字體一模一樣。
“我是霍老夫人(霍母)的舊部,姓陳。”男人聲音低沉,將玉佩遞給霍庭深,“老夫人臨終前囑咐我,若你們找到鐘樓,就帶你們去見李茂才。”
“你是之前在亂葬崗監視我們的人?”霍庭深握著玉佩,語氣里仍有疑慮。
陳叔點點頭,臉上露出幾分愧色:“是我。玄雀會的人也在找李茂才,我怕你們是玄雀會的眼線,只能先盯著。直到看見沈小姐拿出老夫人繡的絲綢,才敢確定你們的身份。”
這是第一重反轉——之前的“監視者”竟為守護而來。沈知意攥著母親的發簪,心跳漸漸平復,卻又被陳叔接下來的話驚得心頭一震。
“還有件事,老夫人讓我務必告訴你們。”陳叔的目光落在沈知意身上,帶著幾分鄭重,“當年沈夫人(沈母)將你送走后,并沒有死。”
“什么?!”沈知意猛地抬頭,眼淚還掛在睫毛上,聲音發顫,“我娘她……還活著?”
“是。”陳叔從懷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沈知意——照片上的女人穿著粗布衣裳,眉眼卻和沈母有七分相似,站在一個小院落里,身邊跟著個五六歲的孩子,“這是去年拍的,沈夫人躲在蘇州鄉下,化名‘蘇姨’,一直在等你安全的消息。當年她假裝被玄雀會的人抓走,其實是霍老夫人安排的假死,為的是讓玄雀會放松警惕,也讓你能安心隱藏。”
第二重反轉像一道暖流,沖散了沈知意多年的委屈。她捧著照片,指尖輕輕拂過母親的臉,哽咽著說不出話。霍庭深伸手攬住她的肩,掌心的溫度透過風衣傳過來,帶著讓她安心的力量——原來母親從未離開,原來這么多年,一直有人在暗中守護她。
“李茂才現在就在蘇州,和沈夫人在一起。”陳叔繼續說,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地址,“老夫人說,等你們拿到賬本原件,就帶著證據去南京找她的舊友——那位將軍能幫你們扳倒玄雀會。”
霍庭深接過紙條,剛要道謝,鐘樓外突然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車燈的光柱透過破損的窗戶照進來,帶著刺眼的光。陳叔臉色驟變:“是玄雀會的人!他們還是跟來了!”
他一把拉過沈知意,將她推向樓梯下的暗門:“這里有密道,能通到靜安寺后巷。我來擋住他們,你們快走,去蘇州找沈夫人和李茂才!”
“不行,你一個人太危險!”沈知意拉住他的袖口,想起母親信里的話,想起霍母的托付,眼眶又紅了。
“這是我的使命。”陳叔笑了笑,從腰間拔出槍,“老夫人和沈夫人用性命護下的希望,不能斷在這兒。沈小姐,霍先生,記住,賬本原件里不僅有玄雀會的證據,還有當年你父親留下的一封信,里面藏著玄雀會更大的秘密——他們要在上海港走私軍火,時間就在下個月十五。”
汽車的聲音越來越近,鐵門被撞得“咚咚”響。霍庭深知道沒時間猶豫,拉著沈知意鉆進暗門,轉身時對陳叔說:“我們會帶著證據回來,不會讓你白犧牲。”
暗門緩緩合上,將槍聲與撞擊聲隔絕在外。沈知意靠在霍庭深懷里,聽著他沉穩的心跳,眼淚仍在掉,卻不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知道母親還活著,是因為明白那些年的孤獨背后,藏著這么多未曾言說的守護。
密道里的空氣帶著潮濕的泥土味,霍庭深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月光從密道盡頭的出口透進來,像希望的微光。
“知意,”他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眼底映著月光,滿是溫柔與堅定,“等我們找到你娘,拿到證據,就去南京。等扳倒玄雀會,我就帶你去蘇州的園林,讓你娘看著我們成親。”
沈知意抬頭看他,睫毛上的淚珠折射出光,嘴角卻慢慢揚起笑容——像雨后初晴的桃花,終于在風雨后露出最明媚的模樣。她輕輕點頭,攥緊了手里的照片和發簪:“好,我們一起去接我娘,一起把玄雀會的人繩之以法。”
密道盡頭的風吹進來,帶著靜安寺的香火味。兩人并肩走出暗門,夜色雖濃,卻再也擋不住他們眼底的光。而此刻的鐘樓里,陳叔的槍聲還在回蕩,為他們爭取著時間——一場關于守護、真相與愛的戰斗,才剛剛拉開真正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