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的馬車碾過青石長街,朱紅宮墻在車窗外緩緩展開,琉璃瓦頂映著正午的日光,晃得人睜不開眼。蘇微婉坐在車內(nèi),指尖緊緊攥著錦袋里的梅花玉佩,冰涼的玉質(zhì)貼著掌心,才讓她稍稍壓下心底的緊張——這皇宮,比京郊別院更像一座鍍金的牢籠,每一塊磚縫里,都藏著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姑娘,到掖庭了。”青禾掀開簾子,外面站著幾個穿青色宮服的嬤嬤,手里捧著名冊,神色嚴(yán)肅。蘇微婉深吸一口氣,扶著青禾的手下車,跟著嬤嬤走進掖庭偏殿。
偏殿里已經(jīng)聚了十幾個秀女,都低著頭站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蘇微婉剛站定,就聽到一陣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穆曧憽粋€穿著石榴紅宮裝的女子走了進來,頭上插著支赤金嵌紅寶的鳳釵,身后跟著四個宮女,神態(tài)驕縱,正是太后的侄女,安貴人。
“這就是相府那個庶女蘇微婉?”安貴人的目光掃過蘇微婉,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聽說你在別院里鬧了不少事,還敢跟柳氏作對?到了宮里,可得守點規(guī)矩,別以為有相府撐腰就能無法無天?!?/p>
蘇微婉屈膝行禮,語氣平靜:“貴人教訓(xùn)的是,民女定當(dāng)謹(jǐn)守宮規(guī),不敢逾矩?!彼腊操F人是太后的爪牙,現(xiàn)在還不是硬碰硬的時候,只能暫時隱忍。
安貴人見她服軟,滿意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對掖庭嬤嬤說:“把她分到碎玉軒去,那里偏僻,正好讓她好好反省反省,別總想著惹事?!?/p>
嬤嬤應(yīng)了聲“是”,遞給蘇微婉一塊腰牌,上面刻著“更衣蘇氏”四個字。蘇微婉接過腰牌,心里卻起了疑——碎玉軒這個名字,她在生母的日記里見過,生母寫過“碎玉軒外梅三株,夜聞泣聲”,難道這碎玉軒,跟梅香有關(guān)?
跟著引路的小宮女穿過一道道宮墻,越走越偏僻,最后停在一座破舊的院落前。院門上方的“碎玉軒”三個字漆皮剝落,院里的雜草長得快有半人高,只有三棵老梅樹歪歪斜斜地立在墻角,枝椏光禿禿的,顯然很久沒人打理了。
“姑娘,這就是碎玉軒了?!毙m女放下行李,語氣帶著歉意,“您剛?cè)雽m,份例還沒下來,奴婢明天再給您送炭火和吃食來。院里還有個老宮女,姓劉,您有事可以找她。”
小宮女走后,青禾看著滿院的雜草,眼圈紅了:“姑娘,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扛喔氖栌霸罕龋€差得遠(yuǎn)呢!安貴人肯定是故意刁難您?!?/p>
蘇微婉卻沒在意,她走到那三棵老梅樹前,伸手撫摸著粗糙的樹干——樹皮上有一道淺淺的刻痕,是一朵梅花的形狀,跟她手里的玉佩圖案一模一樣!這一定是梅香刻的,碎玉軒果然跟梅香有關(guān)!
“別氣了?!碧K微婉拍了拍青禾的肩膀,“偏僻點好,沒人打擾,咱們正好能好好查查碎玉軒的舊事。你去打掃一下屋子,我去找找那位劉宮女?!?/p>
青禾點點頭,拿起掃帚去打掃屋子。蘇微婉繞著院子走了一圈,在廚房后面找到了劉宮女。她約莫六十多歲,頭發(fā)花白,正坐在門檻上縫補舊衣裳,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絲警惕。
“劉嬤嬤?!碧K微婉走上前,屈膝行禮,“我是新來的更衣蘇微婉,以后就住在碎玉軒了,還請嬤嬤多關(guān)照?!?/p>
劉嬤嬤抬起頭,上下打量著蘇微婉,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姑娘是相府的人?”
“是,不過我是庶女?!碧K微婉坦誠道,“嬤嬤在這里住了很久嗎?知道碎玉軒的舊事嗎?比如……以前住在這里的宮女?!?/p>
劉嬤嬤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手里的針線掉在地上:“姑娘別問了,碎玉軒的舊事不吉利,知道多了對姑娘沒好處?!彼f著,站起身就要走,卻被蘇微婉攔住了。
“嬤嬤,我知道您是好人?!碧K微婉從懷里拿出半塊梅花玉佩,“您認(rèn)識這個嗎?這是我母親和梅香姑娘的信物,她們當(dāng)年都被柳氏和太后害死了,我來宮里,就是為了查清真相,為她們報仇?!?/p>
劉嬤嬤看著玉佩,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梅香姑娘……我還記得她,她當(dāng)年就住在碎玉軒,是個心善的姑娘,經(jīng)常幫我打熱水、縫衣裳。可后來……后來她就不見了,有人說她偷了太后的東西,被處死了,可我知道,她是被冤枉的!”
她的聲音哽咽著:“碎玉軒的那三棵梅樹,就是梅香姑娘種的。她死前的晚上,還跟我說要去西角送樣?xùn)|西,可再也沒回來。第二天,太后就派人來搜查碎玉軒,還把梅香姑娘的東西都燒了,說她是‘罪奴’?!?/p>
蘇微婉心里一沉——梅香死前要去西角送的東西,肯定是關(guān)于柳氏和太后陰謀的證據(jù),可惜沒能送出去。她剛要再問,就聽到院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安貴人的宮女來了。
“蘇更衣,貴人賞你一盒點心,讓你嘗嘗鮮。”宮女把一個描金漆盒遞給蘇微婉,語氣傲慢,“貴人說了,別以為住在碎玉軒就沒人管你,好好吃點心,少惹事?!?/p>
宮女走后,劉嬤嬤臉色發(fā)白:“姑娘別吃!安貴人沒安好心,她以前也給住在這里的秀女送過點心,那些秀女吃了后,要么生病,要么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蘇微婉打開漆盒,里面的點心散發(fā)著甜香,卻混著一絲極淡的腥氣——是“牽機引”的味道!這種毒藥發(fā)作時,人會全身抽搐,像牽機一樣,死狀凄慘,還查不出毒源。她想起第八章神秘男子給的那顆黑色解毒丸,連忙拿出來,捏碎了混在水里,遞給劉嬤嬤:“嬤嬤,您先喝了這個,能解百毒。青禾,把點心拿到廚房燒了,別留下痕跡?!?/p>
青禾點點頭,拿著點心去了廚房。劉嬤嬤喝了解毒水,臉色漸漸好了些:“姑娘,您怎么會有解毒丸?您早就知道安貴人會害您?”
“是一個神秘人給的?!碧K微婉沒有隱瞞,“他還說,安貴人住的梅園殿里,藏著先帝的九龍玉佩,里面有太后害死先帝的證據(jù)。嬤嬤,您知道梅園殿的事嗎?”
劉嬤嬤皺著眉想了想:“梅園殿以前是先帝的寵妃住的地方,后來寵妃去世了,就一直空著,直到安貴人入宮才住進去。我聽說,梅園殿的后院有個地窖,常年鎖著,沒人敢靠近,說不定玉佩就藏在那里?!?/p>
就在這時,院墻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蘇微婉和劉嬤嬤對視一眼,悄悄走到院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子正站在柳樹下,往院里張望,看到蘇微婉,他從懷里拿出一張紙條,扔了進來,然后就匆匆離開了。
蘇微婉撿起紙條,上面寫著:“今夜子時,梅園殿后院地窖無人看守,可去尋九龍玉佩。安貴人今晚要去太后宮里赴宴,不會回來。小心陳蘭,她會去阻止你。”
又是神秘男子的紙條!蘇微婉心里滿是疑問——他怎么知道梅園殿地窖的事?他為什么要幫她找玉佩?又為什么提醒她小心陳蘭?
“姑娘,別去!”劉嬤嬤拉住蘇微婉,“梅園殿戒備森嚴(yán),就算安貴人不在,也有很多侍衛(wèi),而且陳嬤嬤是內(nèi)務(wù)府的人,對宮里的路很熟,要是被她發(fā)現(xiàn),您就危險了!”
蘇微婉沉默了片刻,眼神卻變得堅定:“我必須去。如果能找到九龍玉佩,就能拿到太后害死先帝和我母親、梅香的證據(jù),就能為她們報仇。嬤嬤,您放心,我會小心的?!?/p>
她回到屋里,換上一身深色的衣服,把梅花玉佩和解毒丸藏在袖中,又拿了把剪刀放在腰間——以防萬一。青禾知道攔不住她,只能幫她整理好衣服,叮囑道:“姑娘,您一定要早點回來,要是過了丑時還沒回來,我就去內(nèi)務(wù)府找陳嬤嬤幫忙。”
蘇微婉點點頭,趁著夜色,悄悄離開了碎玉軒。宮里的夜晚很靜,只有巡邏侍衛(wèi)的腳步聲和梆子聲,她貼著墻根,按照劉嬤嬤指的路,很快就到了梅園殿。
梅園殿的后院果然沒什么侍衛(wèi),只有一盞燈籠掛在屋檐下,昏昏沉沉的。蘇微婉繞到后院,在墻角找到了地窖的入口——是一個用石頭砌成的門,上面掛著一把大鎖。她從懷里拿出之前準(zhǔn)備好的鐵絲,小心翼翼地撬開了鎖,推開石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地窖里黑漆漆的,蘇微婉拿出火折子,點亮后往里走。地窖不大,里面堆著些舊家具,在最里面的墻角,放著一個紫檀木盒子,上面刻著九龍圖案——正是九龍玉佩!
蘇微婉心里一喜,快步走過去,打開盒子——里面果然放著一塊通體雪白的玉佩,上面雕刻著九條龍,栩栩如生,玉佩的中間,還藏著一張折疊的紙,是先帝的遺詔!
遺詔上寫著,先帝知道太后和柳氏勾結(jié),意圖謀反,所以立皇四子蕭景淵為太子,還安排了忠臣輔佐,若太后敢奪權(quán),就用九龍玉佩號令群臣,誅殺叛賊??上鹊圻€沒來得及公布遺詔,就被太后用毒酒害死了。
蘇微婉握緊玉佩和遺詔,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終于找到了!母親和梅香的冤屈,終于可以昭雪了!
她剛要把玉佩和遺詔放進懷里,就聽到地窖外傳來腳步聲,伴隨著陳蘭的聲音:“微婉,別拿玉佩,快跟我走!”
蘇微婉猛地回頭,只見陳蘭站在地窖門口,臉色蒼白,眼神里滿是焦急:“快把玉佩放回去!這是陷阱,是靖王的人故意讓你找到的,他們想利用你拿到玉佩,然后誣陷你偷先帝遺物,把你處死!”
蘇微婉愣住了——是陷阱?神秘男子真的是靖王的人,想利用她?
就在這時,地窖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安貴人的聲音:“抓小偷!有人偷了先帝的九龍玉佩!快把地窖圍住,別讓小偷跑了!”
陳蘭臉色一變,拉起蘇微婉就往地窖后面跑:“快跟我走,這里有密道,能通到碎玉軒!”
蘇微婉跟著陳蘭鉆進密道,心里卻翻江倒海——陳蘭怎么知道密道?她為什么要救自己?神秘男子的陷阱,到底是為了誣陷她,還是為了別的?
密道里又黑又窄,只能容一個人通過。陳蘭在前面帶路,腳步飛快,蘇微婉跟在后面,手里緊緊攥著九龍玉佩——她知道,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先逃出梅園殿再說。
就在她們快要走出密道時,陳蘭突然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蘇微婉:“微婉,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當(dāng)年梅香的死,我也有責(zé)任……”
她的話還沒說完,密道外就傳來一陣喧嘩聲,伴隨著侍衛(wèi)的呼喊:“快!她們在密道里!堵住出口!”
陳蘭臉色一變,拉著蘇微婉加快腳步:“來不及說了,先出去再說!”
兩人沖出密道,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碎玉軒的后院。青禾正站在院門口焦急地張望,看到她們,連忙迎上來:“姑娘,您可回來了!外面都是侍衛(wèi),說要找偷玉佩的人!”
陳蘭臉色蒼白,從懷里拿出一塊內(nèi)務(wù)府的腰牌:“我用腰牌暫時攔住了侍衛(wèi),可他們很快就會進來搜查。微婉,你把玉佩藏好,別讓任何人找到。我去引開他們,你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別出來!”
說完,陳蘭轉(zhuǎn)身就跑,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蘇微婉看著她的背影,心里滿是疑問——陳蘭為什么要幫她?她當(dāng)年到底對梅香做了什么?
青禾拉著蘇微婉躲進屋里,蘇微婉把九龍玉佩藏在床底下的暗格里,又用木板蓋住。剛藏好,就聽到院門外傳來侍衛(wèi)的聲音:“搜查碎玉軒!仔細(xì)搜,別放過任何角落!”
蘇微婉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打開門,臉上故作鎮(zhèn)定:“各位侍衛(wèi)大哥,深夜來碎玉軒,有什么事嗎?”
領(lǐng)頭的侍衛(wèi)拿出一張畫像,上面畫著蘇微婉的樣子:“蘇更衣,有人看到你潛入梅園殿,偷了先帝的九龍玉佩,我們奉命搜查,請你配合!”
蘇微婉心里一緊,卻還是強裝鎮(zhèn)定:“侍衛(wèi)大哥說笑了,我今晚一直在碎玉軒,劉嬤嬤和青禾都能作證,怎么會去梅園殿偷玉佩?肯定是有人看錯了,或者故意誣陷我。”
劉嬤嬤和青禾也連忙點頭:“是啊,侍衛(wèi)大哥,蘇姑娘今晚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沒出去過!”
侍衛(wèi)皺了皺眉,卻還是揮手讓手下搜查。蘇微婉站在一旁,心臟砰砰直跳——她知道,床底下的暗格藏不了多久,一旦被搜到,她就百口莫辯了。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陳蘭的聲音:“住手!誰敢搜查碎玉軒!”
陳蘭跑了進來,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灰塵,臉色蒼白:“劉公公有令,九龍玉佩已經(jīng)找到了,是靖王的人偷的,跟蘇更衣無關(guān),讓你們立刻撤回!”
侍衛(wèi)愣了一下,顯然有些不信:“真的?劉公公在哪?我們要親自確認(rèn)?!?/p>
“劉公公在太后宮里,正在審問靖王的人,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太后宮問!”陳蘭的語氣堅定,眼神里帶著一絲威嚴(yán)。
侍衛(wèi)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揮了揮手,帶著手下離開了。碎玉軒終于恢復(fù)了平靜,蘇微婉松了口氣,卻發(fā)現(xiàn)陳蘭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嘴角還滲出了血絲。
“嬤嬤,您怎么了?”蘇微婉連忙扶住陳蘭,發(fā)現(xiàn)她的后背插著一把匕首,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衣服。
陳蘭虛弱地笑了笑:“我沒事……我引開侍衛(wèi)的時候,被靖王的人刺傷了。微婉,九龍玉佩……你一定要藏好,別讓任何人拿到,尤其是靖王和太后。還有……當(dāng)年我對梅香做的事,等我好點了,再告訴你……”
她說著,頭一歪,暈了過去。蘇微婉和青禾連忙把她扶到床上,撕開她的衣服,看到匕首插得很深,鮮血還在不斷涌出。
“姑娘,怎么辦?嬤嬤傷得很重,要是不找太醫(yī),會有生命危險的!”青禾急得快哭了。
蘇微婉看著陳蘭蒼白的臉,心里滿是矛盾——去找太醫(yī),就會暴露陳蘭受傷的事,可能會引來侍衛(wèi)的再次搜查,找到九龍玉佩;不找太醫(yī),陳蘭就會有生命危險。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伴隨著一個熟悉的聲音:“蘇更衣,我是內(nèi)務(wù)府的李公公,劉公公讓我來送些傷藥,說是給陳嬤嬤用的。”
蘇微婉愣住了——劉公公怎么知道陳蘭受傷了?李公公又是誰?她走到院門口,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看到一個穿著深藍(lán)色宮服的太監(jiān)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個藥盒,眼神平靜,不像有惡意。
“李公公,您怎么知道陳嬤嬤受傷了?”蘇微婉問道。
李公公笑了笑:“劉公公早就知道靖王的陰謀,也知道您會去梅園殿找玉佩,所以提前安排了人手。陳嬤嬤受傷的事,是劉公公讓我來送藥的,您放心,這藥能治刀傷,而且不會引來其他人的注意?!?/p>
蘇微婉接過藥盒,心里滿是疑問——劉公公到底是誰?他為什么一直幫自己?他和先帝、母親、梅香,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她拿著藥盒回到屋里,看著昏迷的陳蘭,又看了看床底下的九龍玉佩,心里清楚,這場圍繞著玉佩和復(fù)仇的爭斗,才剛剛開始。而劉公公的出現(xiàn),又為這場爭斗增添了新的謎團。
深夜的碎玉軒,只有油燈的光芒在搖曳。蘇微婉坐在床邊,手里拿著藥盒,眼神堅定——她必須治好陳蘭,查清當(dāng)年的真相;她必須保護好九龍玉佩,為母親和梅香報仇。只是,她不知道,劉公公的背后,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將會徹底改變她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