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自然沒辦法將這千年來所有魔法發展成果都化為己用,因而彌拉德只是挑揀了一些經過優化與實戰證明的魔法模型進行記憶。
他印象里的魔法…或者說現代人口中的古式魔法,本質上是想象與描述的技藝。只有在腦海中構建出魔法的形態與想要達成的效果,才能運用魔力施展魔法。
高度集中精力進行建構,所施展出的魔法威力自然也會跟著提升;對魔法要達到的效果想象得更加細致,魔法本身的完成度也會更高。
北方凍土的魔法師可能更擅長想象冰雪,居住在炎熱地帶的人們則更精于建構火焰。
彌拉德一直以來傾向的都是簡單粗暴的魔法。喚出巖槍貫穿敵人,借助石塊本身的質量壓倒一切,又或者是干脆在地上開道裂口吞噬魔物…書中記載千年來有那么一兩位特別卓越的魔法師似乎能做到抽離人體中所蘊含的礦物質,但一來他沒法進行那么細致的想象,再者戰場上也沒這個時間讓他慢慢構建復雜的魔法模型,被打斷思緒就是致命的失誤。
“你當時‘固定’住我的,是什么魔法?”
抱著試一試說不定就會有回答的心態,彌拉德看向希奧利塔,后者正抱著一本勇者冒險小說看得起勁。
聞言,她抬起眼眸,舌尖掠過唇瓣,染出晶瑩的水光,
“哦?想知道嗎?真的真的很想知道?就對被我打敗這件事這么耿耿于懷呀彌拉德大人~”
有些不太妙,好像提起她的興致了。
但那種魔法確實是彌拉德生平未見,書中也沒有記載,好奇終究還是占了上風,他無視了魅魔的挑逗,繼續說道,
“不是石化魔法,也不是單純的定身魔法。你們魅魔擅長使用的那類魔法應該也做不到這種地步。”
這種魔法,與他記憶里美杜莎魔王的魔眼所施展的效果很是類似。
“淫?魔法能做到的東西比您想的要多哦~彌拉德大人想親身體驗的話我今晚就能讓您體會一番這種魔法的運用呢~不過,確實不是淫?魔法啦,”
晃悠著懸在空中的小腿,修女服的裙擺被她踢開,露出纖細的腳踝。希奧利塔捻起高腳杯,秀腕翻轉,水流自杯口傾瀉而出,卻沒有落下灑滿桌面,而是固定在了半空,被她做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
“摘出‘固定’的概念,然后將變量框定為想要固定的目標,再施加一點點魔力,就可以達成啦~”
希奧利塔打個響指,清水愛心失去了魔力支撐,又再度回到了杯子里。
“‘固定’的概念…原來如此。換言之,被固定住的生物,不會受到時間的侵蝕?”
被美杜莎魔王石化的國度…那同時也是彌拉德回不去的故國。每次自死亡中蘇醒他都希冀聽到攻克那種特殊石化魔法的消息,但很可惜他每次得到的只有失望。
久而久之他不再抱有希望。后來研究因為沒有進展而被叫停,還在為那個逝去國度奔走的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希奧利塔說得很輕松,但彌拉德知道哪怕是第一步摘出概念都是人類千年未曾做到的偉業。
“不特意保留思考,徹底固定的話,大概會處在生與死的夾縫之間吧。只要施術者不曾死去留下的魔力沒有消散,那些可憐人就只能保持雕像的狀態直到永恒咯~不保留大腦的思考功能對他們來說也算是好事吧?”
“就連你也沒辦法解除?”
“與其說不能…倒不如說是不愿意吧。彌拉德大人,您難道會想讓我插手這件事嗎?”
“不,這是只有我能承擔的責任。我只是想確認有解除石化的可能。”
是自己沒能保護好國家,沒能守護好所愛之人,所有的罪責都在自己。因而,他不曾責怪那些放棄救援的國家與魔法師,在彌拉德看來他們已經仁至義盡,良善與耐心終究會消磨殆盡,不如以經費不足和研究沒有成果為理由叫停,這樣還能留個體面。
“是存在的哦,只要施術者本人愿意解除固定,您記憶里的那些面孔,都能回來呢。”
希奧利塔笑得像是指引禁果所在的蛇,甜蜜又張揚,等待獵物上鉤。
不過彌拉德并不關心她的想法。來自魅魔的承諾讓他死寂心房里的余燼重燃,盡管知道不要太過于相信魔物,但他還是難以克制住自己腦海里的暢想。
隊伍里的大家,那些期盼他們得勝歸來的百姓,還有國王陛下與主教大人…
“多謝。”
久違的,他舒展開了眉頭。
虛無縹緲的希望和承諾給了再多也無濟于事。但真放到眼前,果然還是沒辦法拒絕。
哪怕這份承諾是為了取笑自己的謊言或是引誘自己墜入的惡毒陷阱,他也甘愿相信那份作為誘餌的希望。
接下來要做的事就很明確了。等待美杜莎魔王復蘇,然后就可以將它暴揍一頓直到它愿意解除詛咒,完成未了的任務。
“嗚哇!能不能再說一遍?剛剛說得太快啦我還沒有錄下來呢!彌拉德大人親口說的道謝,是能珍藏一輩子的寶貴回憶哦~”魅魔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塊晶石,滿臉的遺憾。
“……當我沒說過吧。”
?
密信一封接著一封從熾亮的金色火焰中顯形而后落下,在桌面上堆疊成山。
房間裝點得頗為樸素,就是衣物都沒在衣柜里而是扔在床上顯得有些雜亂,衣山的規模與行李箱的對比也太過懸殊。
身穿教袍的中年男人正苦惱于如何把這些衣物通通塞進箱子里好讓自己熬過那漫長又無聊的大公會議,他撓了撓額頭,決定還是先處理一下公務。
“我看看…啊,老同學的書信。算算時間,那位復蘇的圣者大人應該已經離開了沃爾特領,抵達了艾爾西亞吧?”
“我想是的,阿爾圖斯主教。他與隨行的修女已于今日早晨抵達了城外的集市。”
除他之外再無他人的房間竟響起了第二人的回應,阿爾圖斯漫不經心地翻閱著信件,將近期王座上那位老家伙的各種小動作收入眼中,
“怎么沒通知我?他現在人在哪里?”
“消息傳來時您正在享用冰糕。按照第三百六十七條約定,我不能在您享受冰糕時打攪您。在回生圣者抵達集市的三十分鐘后,集市出現了一起騷亂事件,而后深度參與其中的尤金與克琳希德兩位勇者失去聯系直到現在,同時回生圣者也不見了蹤跡。”不見人影的聲音理性又克制,例行公事一般匯報著情況。
“這也能跟丟,他個千年前的老東西還懂得怎么反跟蹤?唉,這破事真的一件接著一件…壓住那兩個倒霉孩子失蹤的消息,有人問就說他們去秘密特訓了,你應該都懂。”
“已將輿論管控的任務提高優先級。按照約定,您離開維瑟格蘭王國前往圣地參與大公會議期間,我將代行主教的職責,您是否還有疑慮?”
“沒了。呆在我身邊這么多年,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你應該都懂了。順便,幫我收拾下衣物。你說這件加絨教袍有必要嗎?我感覺這次會議起碼得開到明年夏天啊……”
將看過的所有信件付之一炬,火焰的光亮映出了中年男人日益退縮的發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