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嵐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嗡嗡作響。
他之前看《一人之下》的時候,雖然覺得主角的遭遇跟自己有點像。
但他也只當是驚人的巧合,沒想過他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可現在聽徐翔的意思,這部電影根本就不是巧合,它幾乎就是按照他張楚嵐還有馮寶寶的前半段人生來拍的!
這已經不是離奇了,這簡直是驚悚!
一旁的徐三、徐四兩兄弟也徹底懵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一旁依舊沒什么表情的馮寶寶,又看向床上激動喘息的父親。
片刻后徐三艱難地張開嘴,聲音干澀。
“老爹……這些事情……你怎么……怎么都從來沒跟我們說過?”
“說?我跟你們說什么?!”徐翔的反應出乎意料地激烈。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那聲音完全不似一個彌留之際的老人,帶著一種回光返照般的尖銳和偏執。
“你們兩個混蛋,就知道互相掐!我信不過你們!我不放心把阿無完全交給你們!”
看著語氣激動的徐翔,徐三、徐四兩兄弟連忙上前保證。
“老爹,我們不打了!你別激動!”
徐翔的目光掃過自己的兩個兒子,帶著一種深深的憂慮。
“跟長生不老比起來,外面搶破頭的八奇技算什么?都是小兒科!”
“阿無身上的秘密太大了,大到我害怕!我必須親自看著她,照顧她,我才安心!”
張楚嵐低著頭,雙手緊緊握拳。
巨大的信息量沖擊著他的認知,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
“徐老爺子……你說的這一切……太離奇了……讓我怎么相信你?”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
徐翔的情緒似乎因為這番宣泄而稍微穩定了一點,但胸膛依舊劇烈起伏。
他看向張楚嵐,眼神復雜。
“你不相信……這一切……我能理解……但你爺爺臨死前……對阿無說的那些話……更加匪夷所思……但阿無……她還是選擇了相信……”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馮寶寶忽然抬起了頭。
她看著張楚嵐,眼神依舊清澈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認真。
“狗娃子沒說謊。而且……張老爺子的話,我當時感覺,是真的。”
她頓了頓,似乎在感知著什么。
“我現在……能清晰地感覺到……我身上已經停滯了很長很長時間的東西……好像又開始運轉咯。”
這句話如同最后的砝碼,重重壓在了天平上。
徐翔看著馮寶寶,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憐愛和不舍。
突然,他不知從哪里爆發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從床上半坐起來,一把抓住了還在懵逼狀態的張楚嵐的手腕!
那手勁極大,完全不像一個垂死之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爺爺到底知道多少關于阿無的事情!”
徐翔死死盯著張楚嵐,眼睛瞪得極大,血絲清晰可見,聲音嘶啞卻異常響亮,在整個病房里回蕩。
“但他選擇了相信你!他把阿無托付給了你!我現在……我現在能選擇的人,只有你了!!”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馬上就要死了!現在只有你了!!”
他的語氣激動得近乎癲狂,這是一種生命最后時刻所有精、氣、神凝聚而成的爆發,一種令人心顫的回光返照。
“那個電影!那個電影絕對有問題!一定要查出來!一定要查出電影后面的真相!是誰拍的?他一定有陰謀?!”
“還有,保護好阿無!一定要保護好阿無的秘密!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
“爸!您別激動!冷靜點!”徐三和徐四見狀嚇得魂飛魄散,連忙上前想要按住激動不已的父親,生怕他下一秒就徹底崩潰。
但徐翔猛地甩開了兒子們的手,他的目光從張楚嵐臉上移開,艱難地扭過頭,看向床邊的馮寶寶。
那激動狂躁的神情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慟和無限的眷戀。
“我不想死……阿無……”他的聲音驟然低落下去,充滿了哽咽和不甘,氣息也變得極其紊亂。
“我還想……再多活幾年……我還想……再多看看你……我還要……再多照顧你一段時間……我……我放心不下啊……”
隨著這最后的傾訴,他眼中那駭人的光芒急速消退,身體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一樣軟了下去,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微弱不堪。
馮寶寶上前一步,輕輕地接住了癱軟下來的徐翔,動作異常溫柔地將他緩緩放回病床上。
緊接著,一股空靈、悠遠又帶著幾分古老鄉野氣息的歌謠,從她的口中輕輕哼唱出來。
調子很簡單,甚至有些跑調,卻有一種直抵人心的寧靜力量。
“黃楊扁擔呀么軟溜溜呀那么”
“姐哥呀哈里耶”
“挑一挑白米下西州”
“呀姐呀姐呀”
“下酉州呀那么哥呀”
“哈里耶”
她一邊輕聲哼唱著這無人聽懂卻仿佛穿越了時光的歌謠。
一邊伸出一只手,溫柔地撫摸在徐翔布滿皺紋和汗水的額頭上,試圖抹平徐翔緊皺的眉頭。
在這歌聲和觸摸下,徐翔臉上痛苦和不甘的表情漸漸舒展開來。
他的呼吸變得平穩,嘴角甚至微微向上揚起,露出一絲安詳、純凈的笑容。
在這一瞬間,他仿佛不再是那個背負沉重秘密、即將離世的老人。
而是變回了許多年前,那個在四川山村里,光著腳丫漫山遍野奔跑的孩童,狗娃子。
他的世界里沒有異人,沒有紛爭,只有蔚藍的天空、翠綠的山野,和那個突然出現在他生命里,像姐姐又像仙女,阿無。
緩緩地,徐翔面帶著抹純粹的笑容,徹底閉上了眼睛。
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吐出了人生最后兩個微不可聞的字。
“阿無……”
緊接著,連接在他身上的心電監護儀,那代表生命律動的綠色曲線,拉長成一條冰冷、平直的紅線。
刺耳的長鳴聲,瞬間劃破了病房里哀傷而寧靜的氛圍。
徐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