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端著那份沉甸甸的賠償文件回到小院時,夕陽正好灑滿院落。
小院一側搭了個簡陋的淋浴間,頂上露天,只掛了半塊舊帆布簾子勉強遮著。
她剛從側門走進,就聽到里面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還有男人低低的哼歌聲。
是大哥嗎?
她下意識望過去,恰巧一陣風吹過,掀動了那半塊舊帆布簾子。
氤氳的水汽中,一個挺拔的驀地闖入視線,寬肩窄腰,水珠沿著緊實的背肌滾落。
是顧硯舟。
沈知微瞬間屏住呼吸,猛地背過身去,臉頰轟地一下燒起來。
水聲戛然而止。
里面傳來一陣細微急促的動靜,像是匆忙扯過毛巾的聲音。
顧硯舟的聲音傳來,帶著點緊繃,卻努力保持冷靜。
“回來了?!?/p>
沈知微沒回頭,聲音有些發飄,“嗯…剛回來,我不知道你在?!?/p>
“我讓警衛員小劉去廠里看過了,說你沒事我才會回來的?!彼忉尩?,聲音似乎靠近了些,隔著一層木板,“事情都解決了?”
“解決了,多虧你開的那份證明。”她盯著眼前的石榴樹,心跳如雷。
“王強那邊我派人盯著了,他暫時不敢輕舉妄動?!?/p>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沈知微知道,這背后必然動用了不少關系。
沉默了片刻,沈知微聽到他似乎輕笑了一聲,很低,幾乎聽不見。
“水還是溫的?!彼穆曇粼俅雾懫?,比剛才更自然了些,“要用水嗎?我好了?!?/p>
沈知微感覺臉上的溫度又升了一度,“不用了,我先去收拾東西!”她幾乎是落荒而逃,但腦子里還是忍不住冒出剛才那一撇的畫面。
那身材誰看了不流口水。
·
夜幕降臨,小院恢復了寧靜。
沈知微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心里對李曼的疑團越來越大,前世的她的確讓人懷疑,李建業的話也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她深吸一口氣,披上外衣。
顧硯舟暫住的那間客房,房門虛掩著,透出昏黃的燈光。
她敲了敲。
“進?!?/p>
他坐在煤油燈下看文件,換了件干凈的白襯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見到她,他立刻放下文件站起身,“怎么了?阿姨不舒服?”
“沒有,媽睡了?!鄙蛑⒆呓?,壓低聲音,“顧硯舟,我有事想問你,關于李曼我總覺得她不對勁,不像個簡單的文工團員。”
“今天李建業的話,讓我更懷疑了。”
顧硯舟眼神微凝,示意她繼續說。
他專注傾聽的樣子,讓他身上的皂角味無聲地包裹著她。
沈知微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臉頰微微發熱。
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停頓了幾秒,忽然傾身向前,靠近了些。
“我…我是懷疑,她會不會有什么未卜先知?!彼捯糇兊糜行┛陌?,眼看著他慢慢靠近,瞬間僵住。
他卻只是伸出手,非??酥频赜弥副撑隽艘幌滤哪橆a,“臉這么紅?”
“是不是下午受了驚嚇,又吹了風?發燒了?要不要我去衛生所叫醫生過來看看?”
顧硯舟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到她心臟。
沈知微猛地后退半步,心跳快得離譜,“沒…沒有,就是…屋里有點熱?!?/p>
顧硯舟的手頓在半空,隨即緩緩收回,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似乎多了點別的東西,不再僅僅是困惑。
“嗯。”
他低低應了一聲,沒再追問,轉而回到正題,“你的懷疑有道理。李曼的背景,我會讓人再深入查一遍。”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大哥沈建國的聲音傳來,“微微?在里面嗎?賬算好了!”
曖昧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沈知微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跳開,顧硯舟也迅速收回手,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
沈建國推門進來,手里拿著賬本,臉色凝重:“微微,賬我初步理了一下。”他看到屋內的顧硯舟,頓了頓。
顧硯舟自然地拿起文件,語氣恢復一貫的冷靜,“你們聊,我出去透透氣。”
他對著沈知微微微頷首,錯身離開了房間,體貼地留給他們兄妹空間。
沈建國這才壓低聲音,氣憤道,“你看!這三年,陳衛東那個王八蛋從我們家弄走了這么多錢和東西!簡直是個吸血蟲!”
沈知微看著賬本上觸目驚心的數字。
前世的屈辱感涌上心頭。
她目光冰冷,“哥,這賬,我一定一筆一筆跟他算清楚?!?/p>
賬本上,密密麻麻記錄著。
1972年3月,匯款50元,稱陳衛東母親生病。
1973年8月,拿走母親銀鐲一對,稱陳衛東需要打點領導
1974年春節,取走父親外匯券100元,稱陳衛東要買年禮
越看越心驚。
這三年前前后后,她竟然補貼了陳衛東兩千多塊。
“這還不算你平時偷偷補貼給他,沒經過家里的手的?!鄙蚪▏秸f越氣,“這陳衛東,簡直是個吃軟飯的白眼狼?!?/p>
“拿著我們沈家的錢和東西,去鋪他的路,養他的相好!這賬,必須跟他算清楚!一分都不能少!”
她望向窗外,顧硯舟站在院中石榴樹下的背影挺拔如山。
想到他剛才那句“我會查”,和悄然收回的手,沈知微紛亂的心忽然安定下來。
這條路,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