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則不想把自己分成兩個人,一會憤恨怨懟,一會心疼后悔,他說服自己不能因為根本沒有發生的事情,折磨這一世無辜的姜宜。
姜宜抬眸看他,昏黃的燭光下,蕭則俊美冷肅的臉竟有了幾分暖意,那雙狹長的鳳目熠著光,眼尾的細長傷痕已經徹底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過傷口。
能感覺到他心情不錯,甚至算得上愉悅。
姜宜看著面前的水燈,升起一絲期盼,輕聲問道:“如果郡王您厭棄我,會讓我離開郡王府嗎。”
如果可以,她想回到故土臨安,守著父母渡過余生。
蕭則的臉色陡然變得陰沉:“你說什么?”
他手里的竹筆斷開摔落,濺起的墨汁在兩人的衣擺暈開,濃重的黑烏沉沉一片。
她想離開郡王府,她要去哪兒?蕭則以為她拒絕梁家,便不會再有離開的心思。
他目光銳利緊緊盯著姜宜,思緒混亂攪在一起,只有翻涌的情緒是清明的。
“我沒說什么,對不起,我錯了。”姜宜被他驟然陰沉的臉色,嚇得身子一顫,連忙低聲道歉。
她雙手緊緊抓著竹柄,僵硬得不敢后退,一時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
蕭則看著她夜色中微微顫抖的身體,將水燈扔進湖中,濺起的水花澆滅了暖色的燭火。
他討厭姜宜道歉討厭她認錯,她什么都不知道,卻試圖用著幾個輕飄飄的字安撫他。
姜宜瞳眸中的身影一點點擴大,看著蕭則俯身靠近,肩膀被重重咬了一口,認錯之后被懲罰,是她這幾年在梁氏那處習慣的流程,只閉上眼睛忍耐。
只是這次的疼痛格外短暫,手里的琉璃燈被抽走,摔落在草地上,環在后背的手向下,托著她的腰臀將她抱起,雙腿無力在空中搖蕩。
姜宜把臉埋在蕭則的肩頭,連脖子也跟著漲紅,好在這一路上都沒有其他人。
臥房只有他們兩個人,安靜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姜宜心跳加快,無法自控的想起發生過的事。
蕭則抱很緊,環在腰間的手上移,她看不到蕭則的表情,沒辦法判斷對方是不是生氣。
“把你在蓮池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姜宜動了動唇,沒有立刻開口,那只手搭在她的衣襟:“我不喜歡等待。”
“如果郡王您厭棄我,會讓我離開郡王府嗎。”姜宜心頭一跳,順從的開口一字不差。
她記得這么清楚,看來是在心里想過很多遍。
蕭則低頭貼著她的脖頸,勾起一縷發絲,隨意的繞在指尖,墨色的發尾將他的手指覆蓋:“你看到那盞琉璃燈,好像不怎么不意外,猜到我派人跟著你?”
當時他只顧著看姜宜,根本沒留意她的反應,現在想來她一定是早就知道自己派人跟著她。
果然人的本質是不會變的,她兩輩子都很謹慎,差點就被騙過去了。
她果然是覺察到自己派人跟著她,為了保護梁安順才說了那許多推拒的話。
也對,他們是情誼深重的青梅竹馬,自己不過是認識一個多月強盜臟東西,是日夜折辱她又無法擺脫的惡人。
姜宜怎么可能愿意留下來,是他一廂情愿,是他自作多情……
那些絕情的話,根本不是說梁安順,而是說過給自己聽,不過是知道他的身份,怕他為難梁家罷了。
他上輩子付出真心,姜宜要什么給什么,對方也沒在意他,這輩子只有搶奪折辱,她又怎么可能愿意留在自己身邊,做討厭的人的妻子。
姜宜被勒得腰疼,即使看不見面容,她也知道蕭則生氣了,不敢再有隱瞞,點頭承認:“我猜到了。”
蕭則勾著她長發的手收緊,低垂著頭,整張臉被陰郁的暗色覆蓋。
“啊,”姜宜被他拽得微微仰頭,眼底升起一絲水光,咬唇將呼痛的聲音咽下。
“你想走啊?”
蕭則的詢問從頭頂傳來。
姜宜害怕說錯話,又不能不回答,試探著開口:“我……不想。”
蕭則松了手,勾起她的下巴,唇角彎起細微的弧度,眼底卻是一片冷冽的暗色:“說實話。”
姜宜看著張合的唇,猶豫的措辭:“我,我的身份低微,又嫁過人,留在郡王府有損府中聲譽,所以……所以才想問郡王去留之事。”
“這么說你是為我著想,我應該要謝謝你才對?”
這種話以前他都是聽姜宜敷衍外人,他還夸過姜宜說話好聽,如今用在自己身上,似乎并不受用。
不,對如今姜宜來說,他就是外人。
蕭則這話說得陰陽怪氣,顯然不是在夸她。
姜宜有些茫然,她猜不透蕭則,也不知道他想聽什么,似乎說什么都是錯的。
他為什么生氣?
難道是因為她問得不是時候,可她明明確定對方心情好才敢問。
姜宜眸色微動,想到另一個可能,試探著開口:“我不該妄自揣度郡王的心思,我錯了。”
蕭則看著她,深深吸了口氣:“你沒錯,你說的很好,處處的考慮的很周到。”倒是難為她能想出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見他面色有些許和緩之色,姜宜篤定自己猜對了,不由得松了口氣。
很快又聽見對方聲音:“可是本王現在還沒有膩,你既然是為我著想,就應該盡心盡力服侍。”
姜宜順滑的長發半干,披散在肩頭,浴液的香氣馥郁,極輕地“嗯”了一聲。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雖然依舊無法面對,但這些事總會有結束的一天,或許蕭則一兩個月就厭棄自己,或許時間長一點,但他現在的意思,肯定是要打發自己走的。
蕭則將人攬進懷里,聽到她的聲音動作微頓,懷疑自己聽錯了,問道:“你說什么?”
“我……會盡心盡力服侍郡王。”姜宜從脖頸到臉頰一片薄紅,聲音也磕磕絆絆。
“好啊,”說完,蕭則松了手,撐在床榻看她,挑眉道:“不是要盡心盡力服侍?”
他將那幾個字咬得很重,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姜宜覺得這種活應該是差不多的,回憶著綠蕊從前伺候她的模樣,幫蕭則寬衣,但實行起來頗有難度,蕭則并不配合她。
姜宜悄悄瞟了他一眼,見他沒有抬手,也沒有讓自己停下來的意思,硬著頭皮拽住衣服扯,勉勉強強將外層的衣袍脫下來。
蕭則看著姜宜額角溢出的細密汗珠,懷疑她不理解“服侍”的意思,并且掰自己手故意報復。
里層的衣服更緊,姜宜掙扎了一會,抬頭看他,對方比她先一步開口:“誰教你這么服侍人的?”
姜宜如實道:“我以前的丫鬟都是這么服侍的……”她遠比蕭則配合,想來綠蕊應該沒這么辛苦,她只需要幫自己穿一些正式場合的繁瑣衣裙。
“你站起來會好一點。”原本是很簡單的事,如果蕭則肯配合她的話。
“你到底……”是在演戲,還是真聽不懂?
蕭則盯著她的臉,半晌得出結論,姜宜是真沒聽懂,以為自己讓把她當丫鬟使喚……
他一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忽然沒了脾氣,竟順著她站起身,任由她動手。
姜宜順手許多,很快就只剩貼身的里衣。
她往后退了半步,又開始脫自己的外衣,燭光昏黃,算不得明亮,可以遮掩她難以啟齒的羞愧。
姜宜的動作帶著幾分僵硬,卻并不青澀,這個輕柔吻漸漸變了意味。
原來她不是不懂,但寬衣的流程實在太慢,下次可以跳過這件事。
蕭則分神的想著,下意識忽略了自己的不配合。
夜幕沉沉,燭影搖搖,旖旎的聲音漸低。
蕭則抱著懷里的人,姜宜原本快干的長發,又變得有些濕潤,觸感卻很好帶著些洗浴后的馨香。
她臉頰的紅暈未散,闔著眸子,身上逐漸變得淺淡的紅痕,又被加深了一次,像是白雪中盛開的紅梅美不勝收。
體溫交融,呼吸糾纏,身體極盡親密,心切相隔千里。
蕭則腦子有些亂,他現在沒出息的氣消了,姜宜從未對他如此……主動,以至于他總有種錯覺。
姜宜喜歡他,是絕對不可能的,至少不排斥他?蕭則在心里搖頭,她心里惦記著離開,定然是……厭惡排斥的。
眼前不過是她哄自己裝出來的假象。
曾經姜宜也是這么能忍,梁安順休妻兩年后發現是自己不能生育,也曾頻頻示好,當時姜宜不為所動,甚至寫過書信回絕。
可梁家出了事,她立刻便來質問自己,為此惱怒不愿再同自己親密……
他曾經出于尊重,沒有調查姜宜在梁家的過往,以為梁家真對姜宜有什么恩情,不過是吃絕戶,欺負孤女罷了,梁家貪心不足出禍事根本就是報應。
姜宜沒有去落井下石,已經是菩薩心腸了。
她那么護著梁家,不過是念著和梁安順的舊情,又怎么可能會對自己有情誼。
蕭則心里酸澀,手臂不自覺地收緊,直到他聽見懷中人不適的嚶嚀,才回過神松了力道。
姜宜蹙著眉,艷紅的唇微微張開,露出貝齒的邊緣,難受的小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