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
一番商討,最終也沒個主意。
這不是小數(shù)目,最幾年梁家一直在虧損,梁父難得的沉默,梁氏本就舍不得銀錢,順勢勸道:“老爺,賭場的人心狠手辣不講信用,把銀子交出去,他們也不會放人的。”
“我已經(jīng)讓人去牙婆那里交代了,賭場沒收到贖金,一定會把她賣出去,到時(shí)候再低價(jià)買回來便是。”
梁氏上前為他按揉額頭,輕聲道:“我們對姜家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姜宜在家里,我可是拿她當(dāng)小姐公主照顧的,如今她出來這樣的事。”
“怕是早就叫賊人壞了身子,做不得正妻之位。”
梁父不悅地蹙眉,沉沉嘆氣:“等人救回來再說,安順面前你別提這些事。”
梁氏恭順地應(yīng)聲,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她早看姜宜不順眼,想換個肚子爭氣的,若是柳惜跟了安順,她現(xiàn)在早該抱上孫子了。
梁氏眼睛轉(zhuǎn)了一圈,朝身邊人遞了個眼色。
丫鬟上前繼續(xù)為梁父按揉,梁氏帶著柳惜悄然離開去往后院。
入夜。
梁安順才回府,他喝的大醉,被小廝扶著回到房里,他呢喃著姜宜名字,神情痛苦在床榻摸索,試圖找出那個消失的身影。
忽地摸到了柔軟的身體,急忙抓住她,胡亂將人按住,迷蒙地看向身下的女人。
“姜宜妹妹……”
柳惜軟了腰肢,輕輕扭了兩下碰到某個地方,悄然紅了臉。
“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沒有走。”
梁安順雙頰漲紅,忽地想起什么,粗暴地扯開柳惜的衣裙,厲聲質(zhì)問:“他們有沒有碰過你!”
柳惜嚇了一跳,顧不得暴露身份,開口解釋:“沒有,我沒有讓別人碰過,……夫君我永遠(yuǎn)都是你一個人的,只給你。”
說到最后,她聲音悄然低了下去。
梁安順只聽見前半句,粗暴地撕扯變得溫柔,柳惜忍不住發(fā)出低吟,鼓起勇氣抱住對方的腰背,不再壓抑自己的聲音。
梁氏站來門外,聽到屋內(nèi)旖旎的聲音,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抬頭瞧見一輪圓滿的月。
果然是老天爺賜他們圓滿,姜宜那個克死爹娘的掃把星走了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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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日落月升,姜宜的一顆心像是墜到了冰湖里,眼淚砸到手背,她才意識到自己又哭了。
偏偏這眼淚越擦越多,哭到一半又咳嗽起來。
屋外,芯蝶和陳熙聽到動靜連忙進(jìn)來為她順氣。
姜宜緩過來之后,立刻躲開她的手,紅著眼道:“別碰我。”
芯蝶舉起雙手:“好,我這樣總行了吧。”
陳熙也跟著舉起手:“我也是。”
她下午就聽芯蝶說了姜宜的事,被叫來勸姜宜,一直沒能進(jìn)去,搬出大夫的身份都不讓進(jìn),連病都不肯治了。
陳熙做大夫見過不少苦命女人,十分包容姜宜這樣的反應(yīng),有戒備心是好事。
姜宜不看她們,低聲趕人:“我累了,要休息,你們出去吧。”
“別啊。”
芯蝶撞了撞陳熙的胳膊,道:“陳大夫義診回來就在門口等著了,她有話跟你說,你好歹聽一句。”
陳熙瞪大眼睛看芯蝶,抬手指著自己:你讓我說什么?
芯蝶把她的手拽下去,露出禮貌微笑:隨便吧,鋪墊一點(diǎn)趕緊勸勸她。
聽到陳熙是去義診的,姜宜忽然抬頭,先看了眼芯蝶,盯著有些僵硬的陳熙,問道:“你要跟我說什么?”
“我……那個,”陳熙被芯蝶狠狠擰了一下,加快語速:“我聽說你沒什么精神,過來看看你。”
她甩開芯蝶掐自己的手,走到床邊,見姜宜沒有趕她,就大著膽子靠近了些:“你別怕,我不是壞人。”
姜宜輕輕點(diǎn)頭。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被賣,所以對這種事心存幻想,覺得只要回去了還能和以前一樣。”
姜宜的確是這么想的。
陳熙又道:“被賣掉的女子性情剛烈的免不了毒打,肯服軟的也沒好日子過,不過是換一種方式挨打,你家里人狠心送你入火坑,你又何必還留戀過去。”
“你來咱們府里兩日了,那些人指不定怎么編排你被壞了,沒人會相信你清清白白,不如……”
“夠了。”
姜宜臉色白得厲害,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聲音。
她知道陳熙說的是實(shí)話。
她回不去了,梁家不會接納她,自己也受不了那樣的鄙夷。
姜宜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擺在她面前的就只剩下死路,她現(xiàn)在就是死,也死得不清不白。
陳熙沒想到她這么舍不得家人,容不得別人說半句不好,偏偏她被最看重的親人拋棄。
“你……別哭了。”陳熙痛苦撓頭。
她和芯蝶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無奈:這也勸不住啊。
姜宜抱著雙膝,眼淚浸濕了裙擺,柔軟干爽的衣料貼在臉頰,這是新?lián)Q的衣服。
她一想到是陌生男人給她換的衣服,愈發(fā)傷心收不住淚水。
芯蝶動了動嘴,猶豫片刻拉著陳熙出去,輕緩地關(guān)上房門。
陳熙煩躁地薅自己頭發(fā),壓低聲音問道:“郡王到底在哪里把這姑娘撿回來的?她怎么一句都聽不進(jìn)去啊。”
芯蝶拉著她走遠(yuǎn):“我不知道,帶回來就不怎么說話。”
“咱們是不是誤會了,她那么幫家里說話?”
芯蝶搖頭,認(rèn)真分析:“要是我們說錯話,她干嘛不解釋一直哭,還不是被戳到痛處。”
說著,她看了眼四周,幾乎是貼著陳熙的耳畔開口:“我今天還看到郡王抱著她,那肯定是郡王喜歡姜姑娘英雄救美,總不至于郡王跑到別人家里搶回來的吧?”
陳熙贊同地點(diǎn)頭。
她頭點(diǎn)到一半,忽然扭臉去看芯蝶,不解道:“郡王既然喜歡她,干嘛不讓我給她看病,態(tài)度也差得很,簡直像是在看仇人。”
芯蝶聲音更低了:“我估計(jì)是被拒絕了,不好意思吧,姜姑娘的事郡王上心得很。”
一墻之隔。
姜宜擦干凈臉上的淚痕,小口小口地喘息,一點(diǎn)點(diǎn)撫平心口的鈍痛。
她抬頭望向窗外黑沉的天幕,夜色將她籠罩讓她絕望,多年的禮教規(guī)訓(xùn),讓她腦海不斷閃過自盡的念頭,但她不想死。
憑什么?她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么只有她要付出代價(jià)。
只要她能離開這里,就算被梁家厭棄趕出去,會也能想辦法養(yǎng)活自己。
姜宜不是沒有想過梁家不救她,但她不敢深想,只能一遍遍安慰自己。
父親對梁家有恩,又是多年摯交,而且她的嫁妝,加上姜家豐厚的產(chǎn)業(yè)足可以交得上贖金,或許只是產(chǎn)業(yè)變賣繁瑣耽誤了時(shí)間。
一定是這樣。
外間,芯蝶透過小窗,瞧她收了哭聲,才安心去找蕭則匯報(bào)。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見蕭則面色平靜,才開口:“姜姑娘已經(jīng)休息了。”
“陳熙細(xì)細(xì)診過脈了,姜姑娘身體沒什么大礙,身上的寒癥,和腿上的傷雖然重一些,但慢慢將養(yǎng)也會恢復(fù),只是……”
蕭則忽地抬眸,開口打斷芯蝶:“她的身體能養(yǎng)好?”
前世,姜宜的腿傷更是一到陰雨天就犯,嚴(yán)重到只能抱著她躺下,只要姜宜走動不便,他就知道又快下雨了。
寒癥也無法根治,他們成婚好幾年也沒有孩子……
芯蝶仔細(xì)回憶了一遍陳熙的話,保證道:“陳大夫說并無大礙。”
“……她會有孩子嗎。”
蕭則的聲音有些飄忽,帶著一絲不確定。
芯蝶匆忙瞥了眼上首的郡王,見對方神色認(rèn)真,連忙垂首心中大驚,才帶回來兩日怎么就要孩子了!
這也太著急了一些。
她不敢遲疑太久,壓下震驚混亂的思緒,道:“會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蕭則垂下眼睫,靜默片刻,他想起芯蝶沒說完的話,問道:“你剛剛只是什么?她又怎么了?”
“不肯喝藥,還是不吃飯?”
芯蝶搖頭,輕聲開口:“姜姑娘她十分思念家人,一直想回——”
“砰!”
茶盞從芯蝶眼前飛過,重重砸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發(fā)出哀鳴碎裂的聲響。
芯蝶不知道說錯了哪句話,立刻腿軟的跪下。
蕭則突兀地笑出聲,只是那神色聲音,怎么看到不像是高興,冷得讓人心驚:“她都跟說了什么?”
芯蝶俯身,只盯著面前的地面,慌忙搖頭:“姜姑娘不大說話,是奴婢多言,勸了她幾句,她不大愛聽,提及家人便傷心落淚,沒說旁的事……”
那些人又沒死,有什么好哭的。
姜宜出了事,梁家的人未必會傷心難過,有什么好留戀的。
她怎么這么笨,連梁家這樣的嘴臉都看不出。
蕭則臉色依舊難看,蹙眉道:“好好看著她,門窗都鎖死,一步也不許她出來!”
“奴婢明白。”
芯蝶心有余悸地退下。
她不敢多打聽姜宜的身世,她們做下人的不該問的不問,郡王對姜姑娘態(tài)度難測,芯蝶怕一兩句話說錯再惹怒郡王。
芯蝶走遠(yuǎn),蕭則才提起梁家:“梁安順去過賭坊嗎。”
霍爭應(yīng)道:“今天來鬧過一次,被我們的人趕走了。”
“他沒帶贖金,我就沒讓下面的人為這些小事來煩擾您。”
蕭則神色淡淡,旋即問起梁家的事來:“梁家其他人是什么意思?”
“沒有變賣產(chǎn)業(yè)的打算,梁氏昨日就派下人去牙婆那里傳話了,讓她們留意姜姑娘年歲相仿的婦人,應(yīng)該是不打算贖人。”
霍爭話音微頓,又道:“還有一件事,梁氏往梁安順身邊塞了個丫鬟,似乎還準(zhǔn)備為梁安順相看家世相當(dāng)?shù)纳藤Z女子另娶正妻。”
蕭則壓抑著眸中怒意,面頰爬上一層濃重的暗影。
他以為自己聽到這些話會高興,至少能也一絲報(bào)復(fù)的快意,可是沒有,一點(diǎn)都沒有。
姜宜真心真意地為梁家付出,把他們當(dāng)做家人,只養(yǎng)出了一群吃血肉的蛆蟲。
他要報(bào)復(fù)折磨姜宜是他的事,輪不到旁人來做,更輪不到梁家。
蕭則臉上有了細(xì)微的變化:既然梁家這么著急要孩子,他也該就做些善事積德。
他道:“讓人找個家世略壓梁家一頭,有了身子急需夫婿的商賈人家,幫他們牽個線成人之美。”
“是。”霍爭應(yīng)聲,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