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接下來徐州路段,揚州路段會加快速度,只會根據特別的地理環境會出現的狀況整理幾條來寫,全力沖擊湖州路段。)
酉時一到,林四勇就喊大家行動,出發前又特別叮囑了一遍家人,路上遇到盤問的應當如何對答。
成功逃離大名府的緊張與興奮,在連續兩日枯燥而疲憊的趕路中漸漸癟了下去。
為避開官道和可能得盤查,田修文帶著隊伍一頭扎進了連綿起伏的丘陵地帶。起初還能依稀辨認出獵戶或采藥人踩出的羊腸小徑,但很快,這些小徑也消失在荒草和亂石之中。
第三日清晨,一場濃霧不期而至。仿佛是從地縫里鉆出來的,灰白色的霧氣迅速吞噬了山巒、樹木和遠處的一切輪廓。能見度驟降不足十步。
腳步聲、騾子的響鼻聲在這寂靜的晨霧里顯得格外清晰。
林歲安突然想到了大伯母小劉氏,她是整個老林家最迷信的人,如果她這會在這肯定會嘟囔著讓各路神仙保佑,不要有鬼出沒。只是不知她現在是生是死。
“跟緊了!一個瞅著一個的后背,千萬別散開。”田修文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從語氣中不難聽出他的焦躁。
不行,這樣的迷霧中行走最容易迷路了,林歲安左右看了看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大舅,咱們看不清楚路,是不是先停下,這樣很容易迷路的。”
要是剛開始逃荒林歲安是萬事能躲就躲,不出頭的,但是經過從桃花村到大名府的這段路,她發現不能再這么茍了,可以適當的表現出點自己比同齡孩子更有想法一些。
田修文努力辨認著地面微弱的起伏和植被的傾向,嘴上答道:“歲安,你不懂,這種霧有時候可能幾天甚至更久都不會散的,我們停下來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好吧,她又學到了一點知識了。還以為就跟上輩子的霧霾天一樣,等個幾個小時或者半天就能散了。
林四勇扶著氣喘吁吁的父親,不時回頭清點人數。現在騾子很狂躁,不敢讓其坐在騾車上。老爺子跟那老陳頭都下來走路了,老陳頭由林三勇扶著走,他的身體也很是虛弱。
隊伍沉默地前行,速度越來越慢,每一步都踩在濕滑的苔蘚和枯葉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時間失去了意義,可能走了一個時辰,也可能走了半天。濃霧沒有絲毫消散的跡象,反而更加沉滯。
“大舅,不對!”林歲安指著一棵歪脖子樹,“我們走錯了,這棵樹我已經見過三次了。”也不怪林歲安看了三次才敢確認,是這邊太多歪脖子樹了,可能是長期固定風向吹的原因,而且還都長得差不多,這棵是在第二次經過的時候她給折了一小段做記號。
田修文猛地停下腳步,蹲下身,仔細查看腳下的泥土和旁邊的灌木叢。他臉色越來越沉。他扒開一叢灌木,里面露出幾塊顯然是被人為堆疊起來的石頭,那是他半個時辰前留下的標記。
他狠狠一拳捶在旁邊的樹干上,震落無數水珠。
所有的人心都跟著沉了下去。
“我們……我們又繞回來了?”幾個姑娘說話都已經有點發顫了。
騾子不安地刨著蹄子,越來越焦躁不安了。大人們面面相覷,臉上都是疲憊與恐慌。
“完了……走不出去了……要死在這山溝里……”不知道是誰喃喃低語,說出了最可怕的猜想。
“別胡說八道。”林四勇厲聲喝道,盡管他自己的手心也全是冷汗。
就在林歲安在考慮是不是掏出指南針的時候,她四叔又發招了。
“現在是白日,觀星不得。”林四勇沉吟道:“然《禹貢》有云,導水東流,《詩經》亦言南有嘉魚,雖非確指,然水多順勢而下,匯于東南乃常理。”
他像是對田修文說,也像是在對自己和所有豎起耳朵聽的家人說。
“田兄,你耳力好,可能聽到水聲?極細微也可!”林四勇看向田修文。
田修文凝神靜氣,摒除一切雜念,側耳傾聽。林歲安聽后也跟著傾聽。
濃霧似乎連呼吸聲都吸收了,好像過了許久,林歲安指著一個方向:“那邊……那邊好像有那么一絲絲水響,像是地底下滲出來的?”
田修文又傾聽了片刻也跟著連連點頭,“是歲安指的那個方向。”
“走!循聲去看看!”林四勇果斷道,此刻,任何一點可能得線索都不能放過。
隊伍再次蠕動起來,果然,下行了一段陡坡后,一條極淺窄、幾乎被落葉覆蓋的山澗出現在眼前。
林四勇蹲下,仔細觀察水流的方向,又抓起一把濕泥,感受其潤澤。“水雖微,其勢向南,我等逆流而上入此絕地,今當順流而下,水必出山,出山則地勢平曠,必有路循。”
林四勇自個蹲那邊低喃了幾句,就站起身,斬釘截鐵的說:“走,順流而下。”
“聽四勇的。”林老頭第一個支持兒子。
“對,聽四叔的。”眾人重新燃起希望異口同聲。
隊伍調整方向,沿著那條細弱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向下游行進。
好不容易靠著溪流指引走出了那片鬼打墻般的迷霧深谷。丘陵地貌變得越發崎嶇,植被茂密,野生的酸棗樹叢開始大片出現,枯枝上零星掛著些干癟發紅的果子。
隊伍沉默地穿行其間,酸棗枝上的尖刺時不時勾破人們本就襤褸的衣衫。田修文走在最前,手中的哨棒警惕地撥開攔路的枝條,眼神掃視著前方和兩側。
王氏則斷后,身前背著小路生,同樣步履沉穩,目光銳利。福平和福安一左一右護在隊伍中段,兩小子雖年紀小卻有模有樣。
林歲安牽著紅丫跟在隊伍中間,這小丫頭剛開始時稀罕了兩天娘親,后面就又屁顛顛的過來挨著她歲歲姐走。林歲安都服氣了,攆不走這小丫頭的,只能認命牽著。
突然,田修文猛地停住腳步,舉起右拳,是止步戒備的信號。
整個隊伍瞬間凝固,所有聲音戛然而止,連騾子都似乎感知到危險,不安地甩了甩頭。
窸窸窣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