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柴刀和獵叉?這獐子脖子是刀背砸斷的吧?好狠的勁道!”有經驗的獵戶一眼看出門道,驚疑不定地打量著田修文。
田修文停下腳步,看似隨意地用衣角擦了擦柴刀上的血污,聲音洪亮卻帶著謙和:“鄉親們見笑了。山里討口食,運氣好罷了。當年跟我家那口子走鏢,風餐露宿,對付些豺狼虎豹、宵小毛賊慣了,這點山牲口還不算什么。倒是這三個外甥,跟著我們習武幾年,手腳還算利落,今日也出了些力氣。”
這話看似家常,信息量卻極大。走鏢的!對付過豺狼虎豹和賊人!連孩子都習武!
人群頓時嗡嗡議論起來,看向林家人的目光里,先前或許有的一絲輕視或算計,迅速被驚訝、敬畏所取代。幾個原本眼神閃爍的閑漢,也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里正聞訊趕來,看到這陣仗,先是一驚,隨即臉上堆起更熱情的笑容:“哎呀呀!修文兄弟真是好本事!林家真是藏龍臥虎啊!連娃娃們都這么厲害!太好了,太好了!咱們村以后也更安生了!” 他這話,一半是恭維,另一半何嘗不是一種確認和告誡,說給所有村民聽。
林四勇趕忙迎上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激動和感激:“辛苦了辛苦了!快回家歇歇!鄉親們,晚上都別走,燉了肉,大家嘗嘗鮮!”
當天晚上,林家灶房肉香四溢。飯桌上,歡聲笑語更勝以往。福平福安講述打獵經過時,人們聽得更加認真,甚至帶著探究。田修文和王氏“走鏢”的經歷,以及林家孩子習武的事,也隨著肉香,在箬溪村悄然傳開。
因為這頓肉,村里人也知道了,這些野物是準備蓋房時給大家做飯食的。當里正幫忙吆喝村里壯勞力給幫忙蓋房時,就來了二十五六人。里正還幫忙請來了兩位在十里八鄉都有些名氣的老師傅。一位姓胡的木匠,一位姓王的泥瓦匠。
動土那日,天光晴好。宅基地上人頭攢動。胡師傅神情肅穆,焚香禱告了土地神,嘴里念念有詞,祈求工程順利、人宅永安。簡單的儀式過后,王師傅一聲洪亮的吆喝:“動土咯!”
第一鍬土被掘起,林家蓋房的大事,就這樣開了頭。
林歲安站在一邊看著動土儀式心里感慨萬千。古代對這些真的非常有儀式感,上輩子在農村里的時候還熱鬧些,等后面大了出去讀書,再加上奶奶走了后,就感覺很平淡了。今日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感覺像是在看電視一樣。讓她有種恍惚感。
開頭幾日,是人跟地較勁的時候。近三十條漢子分作幾撥,鎬頭和鐵锨輪番往下砸,汗珠子摔進土里,立馬不見了蹤影。
先前清地基時攢下的石塊,被一塊塊填進挖好的基槽,拌上新和的泥漿,砌出高出地面一尺多的石基。胡師傅拿了水平尺,一絲不茍地上下比量,不時喊一聲:“這邊,墊高些!”
“好!齊了!”
灶棚那兒,李氏為首的林家女人和半大孩子,也忙得沒一刻歇氣。兩口臨時砌的土灶燒得正旺,上頭架著從鄰家借來的大鐵鍋。一到飯點,糙米飯的蒸汽混著豬油渣燉芋頭青菜、咸魚干燒蘿卜的咸香味,飄得滿工地都是。漢子們捧起堆尖的海碗,或蹲或站,吃得頭也不抬,有人嗡聲夸道:“林家的好手藝!這菜實在,下飯!”
因為是一下子六座房子一起蓋的,單單地基就花了十天的時間。
林歲安算是跟村里的小孩徹底混熟了,自從村里小孩知道他們三兄妹會武,會打獵都是特別崇拜。林歲安從這些小孩子口中也打探出了不少的消息。知道了箬溪村是屬于西鄉,整個鄉管理著十二個村。
因為孩子知道的也不多,她還沒打探出長興縣有多少個鄉。不過從跟孩子們的交談不難聽出,長興縣應該是屬于湖州最貧困的縣,而且離湖州的核心最遠。這個她們在來這邊的時候就已經都知道了,也是特意選的。
家里蓋房子開始,她成了最閑的人了,因為人手足。大人都不需要他們這幾個小的幫忙。期間林歲安提議跟兩個哥哥再去山上打點小獵物,不過這次家人一致反對。
原來整個長興縣屬于兩府交界的群山環抱,山里虎患嚴重。這也是他們上次打獵回來時,村里人特別的震撼的原因。他們上次是真的運氣好,如果遇到了老虎就沒那么幸運了。這次他們三個小的獨自上山,家人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閑下來的林歲安開始考慮以后家里賺錢的營生,還有自己未來的人生規劃了。反正這幾年下來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先茍著就是了,家里沒有靠山,他們都是普通農人,一點抵御權貴的能力都沒有。都不用說權貴了,就是縣里隨便一個有點資產的土著家族,只要想整他們林家分分鐘的事。特別的殘酷又現實。
林家目前最優秀的也就是她四叔了,但她四叔自己在考上秀才后就說過,他不是考舉人的料了。想想就愁,她空間里一堆的技術書,隨便一個技術在這個時代都能起飛,賺個盆滿缽滿。但是隨便拿出一個,只要被別人發現盯上了,就是他們的滅頂之災。她現在就有種幼子抱金于鬧市的感覺。
長興縣山里虎患嚴重,她以前規劃的靠草藥掙錢這條路子肯定走不了了。或者說是深山肯定要少進了,她可沒那個本事對上老虎能活下來。不要說她了,連她大舅都不行。她空間里的那幾個電擊棒也只能給老虎撓癢癢。
未來的路,一下子被堵死了。她托著腮幫子,望著遠處云霧繚繞的深山,沉沉地嘆了口氣。
“歲安,你咋啦?”大哥福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點擔憂,“這幾天總見你一個人發呆,飯也吃得少了。”
二哥福安也蹲到她面前,黑亮的眼睛里滿是關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跟哥說。”
林歲安看著兩個哥哥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龐,心里一暖,又是一酸。她搖搖頭,輕聲問:“大哥,二哥,你們……長大了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