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沒有意見”
“把沙盤搬上來。”
副總指揮的聲音不大,卻讓會議室里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沉了一下。
幾名警衛員立刻行動。
將一塊覆蓋著厚重綠布的巨大沙盤,小心翼翼地抬到了會議室中央。
綠布揭開,一幅精細入微的晉西北全貌展現在眾人眼前。
山川、河流、村莊、道路,每一個細節都惟妙惟肖。
副總指揮的目光從沙盤移回到祁明峰身上,他沒有表態,只是指了指那巨大的沙盤。
“你說,你來擺。”
這五個字,比其他人千百句質問都更有分量。
這是給他一個機會。
在座的十幾位將領,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那位剛才還怒不可遏的獨臂將軍。
此刻緊抿著嘴唇,眼神復雜地盯著祁明峰,看他要如何收場。
祁明峰走到沙盤前。
他沒有絲毫遲疑,伸出手,開始動手。
他的第一個動作,就讓在場的所有參謀人員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他將代表著我軍主力部隊的藍色小旗。
從眾人早已爛熟于心的固守防線上,成片成片地拔起!
原本看起來還算嚴密的線性防御。
瞬間變得千瘡百孔,脆弱得仿佛一捅就破。
“瘋了!”
一名年輕參謀下意識地低語,又趕緊捂住了嘴。
“我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守住每一寸土地。”
祁明峰一邊動手,一邊開口,聲音平靜得讓人生畏。
“以我們現有的兵力和火力,和日軍硬碰硬地拼消耗、守陣地。”
“那是拿弟兄們的命去填,是下下策。”
他的手沒有停,將那些拔下來的藍色旗幟,化整為零。
精準地插進了日軍幾條可能進攻路線兩側的深山與密林之中。
那些位置,在地圖上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都叫不上名字。
一個個無形的、致命的口袋,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悄然形成。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必須用我們廣闊的山區空間,去消耗他的銳氣。”
“用復雜的游擊戰,去拉長他的補給線。”
“用他深入腹地的每一天,去換取我們集結主力部隊的寶貴時間。”
“誘敵深入,然后……”
祁明峰拿起最后一面代表著總預備隊的旗幟。
沒有將其按常規放在大后方,而是越過整個沙盤。
重重地插在了日軍出發陣地后方的一個關鍵交通樞紐上。
“關門打狗。”
“胡鬧!這太冒險了!”
那位戴著眼鏡,一直沒說話的參謀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臉色漲紅。
“你這是在用整個根據地的存亡做賭注!”
“你把我們所有的主力都分散隱蔽,萬一敵人不按你的預想路線前進怎么辦?”
“萬一主力來不及集結,后路又被你這么一攪和,那我們就全完了!”
這個問題很尖銳,直指這套戰術的核心風險。
滿屋子的人都看向祁明峰,等他如何辯解。
祁明峰卻只是拿起了一堆代表日軍的紅色旗幟。
“我們來推演一下。”
他將日軍的旗幟,擺在了沙盤的起始位置,模擬出日軍大軍集結的態勢。
“日軍要掃蕩,無非三條主攻路線。”
“第一條,沿同蒲線南下,兵鋒最利,直取我軍總部。”
他的手指推動著紅色旗幟,緩緩向前。
“如果走這條路,他們會在五個小時后一頭撞進我們七七一團、七七二團的聯合預設伏擊圈。”
“同時,他們為求速度而暴露出來的側翼,正好會被我們獨立團和新一團,像一把鉗子一樣,攔腰斬斷。”
他又將旗幟換到第二條路線。
“如果他們從西邊來,試圖對我軍進行大范圍的迂回包抄。”
“那么他們漫長的運輸線,將完全暴露在我們數十個游擊區的打擊范圍之內。”
“他們前進的每一步,都在流血。”
“我估算過,不出三天,他們的前線彈藥就會告急。”
最后,他模擬了第三種,也是最不可能的路線,一條需要翻山越嶺的險路。
“就算日軍指揮官是山本一木復生,選擇這條最艱險的路。”
“他們會發現,等待他們的,是早已以逸待勞,并且熟悉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樹的獵殺小隊。”
無論代表日軍的紅色旗幟走哪條路。
推演的結果,都是一頭扎進了由至少三個團級伏擊圈構成的交叉火力網。
每一步的推演,祁明峰都精確地說出了日軍的炮火覆蓋半徑,步兵與裝甲單位的協同距離。
甚至連后勤部隊每日消耗的油料和彈藥,都估算得**不離十。
那名提出異議的參謀,嘴巴半張著,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浸濕了鬢角。
推演結束。
作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怔怔地看著那副沙盤。
原本熟悉的山川河流,在祁明峰的一番擺弄之下,變成了一座巨大而精密的殺戮機器。
每一個山口,每一條河流,都充滿了致命的陷阱和冰冷的殺機。
祁明峰將手中的最后一面紅色旗幟,輕輕放回了原位。
“所以,我的方案,不是防御。”
他抬起頭,環視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副總指揮的臉上。
“我的方案,是把整個晉西北,變成一個巨大的、專門為這次來犯的日軍,準備好的墳場。”
話音落下,那位獨臂將軍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因為動作太猛,帶倒了茶杯,滾燙的茶水灑了一褲子也毫無所覺。
他死死地盯著祁明峰,嘴唇哆嗦著,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副總指揮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重新站起身,環視全場,目光在每一位將領的臉上掃過。
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一字一頓地,重新問出了剛才的問題。
“現在,我再問一遍。”
“誰贊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