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載入漢東政法史冊的研討會,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余波至今未平。
梁向前在家里,第一次被父親梁群峰用一種看廢物的眼光盯著。
“學校里出了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你多‘關照’一下。”
梁群峰的話不咸不淡,卻讓梁向前后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父親說的是誰。
祁同偉!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扎進了他的喉嚨。
風頭被搶,心上人頻頻側目,現在連父親都親自點名。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嫉妒,而是你死我活的威脅。
他必須拔掉這根刺!
恰好,學生會換屆的通知下來了。
主席的位置,他梁向前志在必得。
他決定敲山震虎。
直接動祁同偉?
不行,那小子剛在父親面前露了臉,風頭正勁。
那就拿他身邊的人開刀。
他想到了陳海。
那個整天咋咋呼呼,仗著他爹是陳巖石,搞了個什么“法律思辨社”的蠢貨。
梁向前拿起電話,撥給了學生會分管社團的副主席。
“喂,小李嗎?那個法律思辨社,活動內容過于敏感,給我停了。”
“對,立刻,馬上。”
……
302宿舍。
“砰!”
陳海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筆筒里的筆都跳了起來。
“這他媽明顯是梁向前在公報私仇!”
宿舍里,侯亮平也是一臉憤憤不平。
只有祁同偉,坐在自己的書桌前。
手里拿著一塊柔軟的鹿皮,正在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支派克鋼筆。
那支鋼筆,是爺爺祁明峰送他的入學禮物,筆身是特制的,沉甸甸的。
他頭也沒抬,吐出幾個字。
“他不是在報私仇。”
“他是在恐懼。”
“一條被驚動的蛇,才會胡亂咬人。”
陳海愣住了。
祁同偉終于將鋼筆擦拭得一塵不染,小心翼翼地蓋上筆帽,放回筆盒。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
“既然他這么想玩,那就陪他玩玩。”
他轉向陳海,宣布了一個讓后者和侯亮平都目瞪口呆的決定。
“這屆學生會主席,我選了。”
這個決定,并非臨時起意。
學生會主席這個平臺,這個能影響校園輿論、能直接與校領導對話的身份。
本就是他計劃中的一步棋。
一個用來撬動梁群峰在漢東大學內部影響力的支點。
梁向前的挑釁,不過是讓他的計劃,稍微提前了一點而已。
……
祁同偉要參選學生會主席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整個政法系。
陳陽是在圖書館聽到這個消息的。
她合上手中的書,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她找到祁同偉的時候,他正從教學樓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資本論》。
“祁同偉。”
陳陽攔住了他的去路。
今天的她,特意換上了一件淡藍色的長裙。
長發披肩,在午后的陽光下,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我聽說你要參選學生會主席。”
祁同偉停下腳步,終于正眼看她。
但那里面沒有陳陽期待的任何情緒,沒有驚艷,沒有欣賞,只有一片平靜的審視。
“梁向前在學生會經營了很多年,根基很深,你這樣直接跟他對著干,會很吃虧。”
陳陽的聲音很柔,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關心。
“如果你需要,我……我爸可以跟高老師打個招呼,學校這邊……”
她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祁同偉開口了。
“陳學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不過,我祁同偉做事,還不需要借助一個女人的家世來鋪路。”
他頓了頓,補上了更傷人的一句。
“梁向前,他還不配讓我‘硬碰’。”
這番話,沒有絲毫壓低音量。
周圍幾個路過的學生,全都停下了腳步,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天哪,不愧是祁學長,好厲害!”
“太狂了吧,陳陽可是陳巖石的女兒啊!”
“這下有好戲看了,他這是把陳家也得罪了?”
“不過…他好帥啊,連拒絕人都這么有性格!”
“我感覺他不是狂,是根本沒把陳家放在眼里。”
竊竊私語聲,像無數根細小的針,扎在陳陽的身上。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堪。
雙眼泛紅,水汽在眼眶里打轉,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不明白。
自己放下了所有的驕傲,主動示好,為什么會換來如此無情的羞辱?
祁同偉拿著書,與她擦肩而過。
自始至終,沒有再看她一眼。
陳陽的示好,在他看來,可笑而不自量力。
就像一只小小的麻雀,試圖向翱翔天際的雄鷹,展示自己那幾根可憐的羽毛。
他的爺爺,是那位與共和國一同鑄就輝煌的開國上將!
他的父親,是如今鎮守國門的現役將星!
對他而言,區區一個漢東,只是一個再小不過的起點。
任何試圖用這種小恩小惠來“投資”他、拉攏他的人,都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這種居高臨下的“善意”,他不需要,也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