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冢義男的身影,在黎明前的最后一抹暗色中,成了一個倉皇的剪影。
他像一只被獵犬攆斷了脊梁的野狗,再無半分司令官的體面。
身后,是他親手帶進這片黃土地獄的數萬大軍。
他們被撕碎,被分割,被一口口吞掉。
日軍的陣線,從一個點開始,迅速塌陷,演變成一場席卷整個晉西北的大潰敗。
士兵們丟下沉重的三八大蓋,撕掉領章。
脫掉那身曾帶給他們榮耀的土黃色軍裝,匯入漫山遍野的逃亡人潮。
他們只有一個念頭。
活下去。
勝利的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傳遍了根據地的每一個角落。
八路軍總部,取得了自抗戰以來。
在華北正面戰場上,殲敵規模最大、戰果最輝煌的一場勝利。
而這場風暴的中心,那顆最耀眼的將星,無疑屬于獨立團。
全殲當面之敵一個精銳聯隊,繳獲山炮、迫擊炮數十門,輕重機槍上百挺,步槍三千余支。
這些冰冷的數字,足以讓任何一個指揮員熱血沸騰。
但最讓李云龍雙眼冒出綠光的。
是那個被張大彪突擊營一鍋端的、建制完整的日軍騎兵營。
四百多匹高頭大馬。
每一匹都膘肥體壯,皮毛在晨光下油光水滑,像綢緞一樣。
它們在獨立團的臨時駐地里不安地打著響鼻,呼出的白氣在微涼的空氣中凝成一團團。
李云龍的口水,幾乎要滴到馬鬃上了。
他蒲扇般的大手推開擋路的警衛員,像一頭蠻牛沖進馬群。
一把抱住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的脖子,把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貼在上面使勁地蹭。
“好家伙!真他娘的俊!”
他粗糙的手掌感受著馬頸下溫熱的皮膚和賁張的肌肉,嘴里嘖嘖贊嘆。
“比俺家那婆姨還俊!”
他蒲扇般的大手,在光滑的馬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
“啪!”
一聲脆響,驚得那馬兒揚了揚蹄。
“以后老子就騎你!”
李云龍越說越興奮,唾沫星子橫飛。
“不!老子讓你當種馬王!給咱獨立團生一個騎兵營出來!不!一個騎兵師!”
旁邊的趙剛,看著他這副沒出息的德性,臉上那點讀書人的斯文徹底繃不住了。
他想笑,又覺得有失體統,想板著臉,嘴角卻不聽使喚地向上翹。
表情很是糾結。
“老李,注意點影響,你現在可是全團的榜樣。”
李云龍頭也不回,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
“榜樣能有騎兵營香?去去去,別耽誤老子跟我的寶貝疙瘩聯絡感情。”
他樂得合不攏嘴,咧著大嘴,露出滿口被煙熏得發黃的牙,在那馬臉上也狠狠地親了一口。
戰場上,打掃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戰士們的臉上雖然掛著一夜未眠的疲憊,但那股子興奮勁兒,怎么也壓不住。
一個剛滿十七歲的年輕戰士,正費力地從一具鬼子尸體上解下水壺。
他的手還有些抖。
一抬頭,他看到了不遠處山坡上站著的那個身影。
是政委。
祁明峰就那么靜靜地站著,沒有參與戰后的狂歡,也沒有清點戰利品的興奮。
他只是看著遠方,晨風吹動著他軍裝的衣角,身姿挺拔如松。
年輕戰士手上的動作停了。
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仿佛有一道無形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沒說話,只是對著那個身影,重重地點了下頭。
他身邊的老兵,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那眼神里,是混雜著劫后余生的慶幸、無法言喻的敬佩,甚至,還有一絲源于骨子里的畏懼。
這一仗,他們見識了什么叫神仙打仗。
那個平日里溫和儒雅,說話條理清晰的政委。
在指揮所里,只憑著幾道命令,幾串他們聽都聽不懂的坐標,就將一場必死的戰局,硬生生給掰了回來。
他不是人。
是神。
是能掐會算,能隔著幾里地請來天雷,把鬼子的炮兵陣地炸上天的活神仙。
這個念頭,在獨立團每一個幸存戰士的心里,生了根,發了芽。
消息傳到總部。
副總指揮的手捏著那份薄薄的電報紙。
紙張的邊緣,在他的指尖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動。
作戰室里,所有的參謀都屏住了呼吸,空氣壓抑得能擰出水來,幾十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好……好啊!”
他猛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茶缸子被震得跳了起來,滾燙的茶水濺了一片。
他抓起電話,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有些嘶啞,卻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殺氣。
“接通前線所有部隊!”
“告訴他們,給我追!”
“痛打落水狗!一個都別放跑!”
掛斷電話,他看向身邊的旅長,那張一向嚴肅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狂喜。
“你那個獨立團的政委,叫祁明峰是吧?”
旅長挺起胸膛,臉上紅光滿面,聲音洪亮。
“是!首長!”
“他不是政委。”
副總指揮搖了搖頭。
他拿起那份戰報,像是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
“他是個戰略家!”
“一個能改變整個華北戰局的戰略家!”
角落里,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參謀,下意識地喃喃出聲。
所有人都明白,八路軍里,出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他不再僅僅是李云龍的政委。
他的名字,已經和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大捷,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一份加密電報,由專門的譯電員,送到了祁明峰的手中。
電報來自晉綏軍358團。
祁明峰展開電報紙。
上面沒有客套的問候,也沒有邀功的言辭。
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和楚云飛的署名。
“明峰兄,佩服。”
祁明峰將電報紙仔細折好,放進胸前的口袋,緊貼著心臟。
他站在堆積如山的戰利品前。
李云龍的笑罵聲,戰士們的歡呼聲,都仿佛在這一刻離他遠去。
他的腳邊,是一支槍托斷裂的三八大蓋,冰冷的槍身在晨光下反射著幽光。
他彎腰撿起。
鋼鐵的觸感,讓他想起了系統面板上那個全新的獎勵。
【特級工程師的知識圖譜】。
打仗,是為了不打仗。
繳獲,是為了創造。
他的目光越過眼前這些散發著血腥與硝煙味的鋼鐵。
投向了根據地深處那片貧瘠而廣袤的黃土地。
那里,才是他真正的戰場。
祁明峰松開手,任由那支斷裂的步槍,落回塵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