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點,夾雜著碎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在戰士們的鋼盔上,砸在泥濘的戰壕里。
連日的血戰,已經將所有人的精力榨到了極限。
一個叫李栓柱的新兵,靠在戰壕壁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身上那件濕透的雨披根本擋不住刺骨的寒意。
泥水順著他稚嫩的臉頰往下淌,他卻渾然不覺,嘴里還無意識地嘟囔著:“娘……糊涂面……”
疲憊的鼾聲,瞬間就被風雨聲和遠處的一聲悶響給掩蓋了。
雙堆集,這個巨大的血肉磨盤,在短暫的沉寂中,仿佛也累得睡著了。
然而,在這片死寂的黑暗中,殺機正在悄然蔓延。
黃維,已經徹底瘋了。
他集結了手中最后的力量——他的警衛營,那些百里挑一的精銳。
兵工廠里連夜搶修出來的最后幾輛斯圖亞特坦克。
甚至還有一群拿著沖鋒槍,準備親自上陣的軍官。
一支孤注一擲的敢死隊,組成了。
他沒有選擇白天,那會被祁明峰那該死的炮兵和反坦克小組當成靶子。
他選擇了這個風雨交加的深夜。
他也沒有選擇我軍防御最強的正面,那些被他用人命填出來的、已經無比熟悉的陣地。
他的手指,戳在了地圖上一個幾乎被忽略的結合部。
那是二師和三師的防區交界處,經過連日的拉扯和調動,這里的防御,相對薄弱。
更重要的是,這里的士兵,也最疲憊。
“意外”,就這樣降臨了。
幾十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匍匐前進。
他們身上涂滿了泥漿,與黑夜融為一體,如同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雨水沖刷著他們的身體,也掩蓋了他們發出的細微聲響。
一名負責警戒的哨兵,抱著步槍,躲在一個簡陋的哨位里,努力瞪大眼睛,想看穿這片無邊的黑暗。
連日的戰斗讓他又困又乏,眼皮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讓他瞬間清醒了一些。
就在他扭頭觀察另一側的時候,一只大手,從他身后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哨兵的瞳孔瞬間放大,他拼命掙扎,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嗚嗚”的悶響。
一柄冰冷的匕首,干脆利落地抹過了他的脖子。
溫熱的血,噴涌而出,隨即被冰冷的雨水沖刷干凈。
黑暗中,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干凈。”
更多的黑影,如水銀瀉地般涌了上來。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撕裂了雨夜的寧靜。
一名反應過來的排長,在被刺刀捅穿胸膛的最后一刻,用盡全身力氣扣動了扳機。
這聲槍響,就是信號!
“敵襲!!”
凄厲的喊聲響徹陣地。
無數的照明彈升上天空,慘白的光芒下,**敢死隊的面孔猙獰如鬼。
他們端著沖鋒槍,瘋狂地掃射著,像一群出籠的猛獸,向著我軍的防線猛撲過來。
“轟隆隆……”
幾輛坦克發動了引擎,鋼鐵履帶碾過泥濘的土地,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徑直撞向那些簡陋的工事!
我軍的防線,瞬間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戰士們從睡夢中驚醒,倉促地抓起武器進行抵抗。但敵人來得太突然,攻勢太猛烈。
第一道防線,幾乎在瞬間就被突破!
“頂住!給老子頂住!”
“機槍!他娘的機槍呢!”
陣地上亂成一團,喊殺聲、槍炮聲、爆炸聲、慘叫聲混雜在一起。
縱隊指揮部內。
“啪!”
一發流彈,精準地打斷了通往前沿的電話線。
手搖電話機前,通訊員急得滿頭大汗,無論他怎么搖,聽筒里都只剩下“滋啦滋啦”的電流聲。
“報告!和前線的聯系……斷了!”
“轟!”
仿佛一個驚雷在指揮部里炸響。
縱隊司令羅毅一把推開椅子,沖到地圖前,臉色煞白。
師長石猛更是急得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把揪住一名剛剛從前線跑回來的通訊兵的衣領,眼珠子都紅了。
“他娘的!怎么回事!說!到底怎么回事!”
那名通訊兵渾身是血,嘴唇哆嗦著,話都說不完整。
“敵……敵人……好多敵人……從……從我們師和三師的結合部……沖上來了……我們……我們頂不住了……”
完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了這兩個字。
祁明峰精心設計的“彈性防御”體系,最怕的就是被敵人從內部、從結合部鑿穿。
一旦讓敵人突破了第二道防線,整個防御體系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瞬間崩潰。
到那時,他們這個縱隊,就會被黃維的十幾萬大軍,徹底淹沒!
指揮部里亂成一團,參謀們跑來跑去,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卻都是接不通的忙音。
所有人都沒想到,在把黃維兵團打得像條死狗一樣之后,對方居然還能打出如此致命的一記回馬槍!
只有祁明峰。
他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指在地圖上面緩緩移動,仿佛在撫摸情人的肌膚。
張大彪站在他身后,急得渾身冒汗,拳頭攥得死死的,骨節發白,卻不敢出聲打擾。
他看著祁明峰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這天都快塌下來了,副司令怎么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看的不是地圖,倒像是看自家后院的菜地,盤算著哪顆白菜長得更壯實。
羅毅快步走到祁明峰身邊,聲音都變了調:“明峰……這……這可怎么辦?”
祁明峰緩緩抬起頭。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平靜得可怕,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知道,黃維已經亮出了他最后的底牌。
這場血腥的賭局,終于到了決勝負的時刻。
他站起身,指揮部里所有的嘈雜,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扼住,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平靜但有力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傳我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