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防科委的大會議室,氣氛凝重。
長條會議桌的兩側(cè),涇渭分明。
一邊,是以鮑里斯為首,個個鼻孔朝天的蘇聯(lián)專家團隊。
他們西裝革履,資料詳備,臉上帶著技術輸出者與生俱來的優(yōu)越感。
另一邊,是祁明峰。
他獨自一人坐在那里,筆挺的將官服讓他像一桿刺破青天的標槍。
身后只站著兩個剛分配給他,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年輕記錄員。
坐在會議桌上首的,是委員會的主任,以及那天在會上質(zhì)疑過祁明峰的幾位老專家。
他們是這場辯論的裁判,表情嚴肅,看不出任何傾向。
但眼底深處,都藏著一絲對祁明峰的擔憂。
這場辯論會,不僅決定著龍國第一代噴氣式發(fā)動機的未來走向,更是一場關乎國家尊嚴和技術路線的隱形戰(zhàn)爭。
“咳。”鮑里斯清了清嗓子,率先站了起來。
示意他的助手打開材料,姿態(tài)優(yōu)雅而傲慢。
“同志們,我們的方案,是基于我們蘇聯(lián)已經(jīng)成熟的RD-500發(fā)動機進行仿制和改進。”
“這是經(jīng)過了實踐檢驗的道路,是最穩(wěn)妥、風險最低的選擇。”
鮑里斯侃侃而談,語氣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他詳細闡述了整個計劃,從材料選擇到加工工藝,再到測試流程,一切都顯得那么四平八穩(wěn),無懈可擊。
在座的中方老專家們,一邊聽一邊無奈地點頭。
這確實是一條看得見、摸得著的道路。
雖然他們心里都清楚,這條路的盡頭,性能上限極低。
仿制出來的東西,注定要落后于世界主流整整一代。
但,這是他們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我們的計劃,預計在五年內(nèi),可以生產(chǎn)出第一批合格的發(fā)動機,裝備部隊。”
“雖然性能無法與西方最先進的發(fā)動機相比,但足以解決‘有無問題’。”
鮑里斯特意加重了“有無問題”這四個字,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祁明峰,嘴角掛著一絲嘲弄。
言下之意,我的方案能落地,你的構(gòu)想是空談。
闡述完畢,鮑里斯自信地坐下,會議室里響起了一陣稀稀拉拉的、禮貌性的掌聲。
主任看向祁明峰:“祁副主任,該你了。”
祁明峰站起身,卻沒有走向講臺。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鮑里斯,開口問道。
“鮑里斯同志,我為你們方案的嚴謹和務實感到欽佩。但我有三個小問題,想向您請教。”
鮑里斯揚了揚眉毛,一副“你盡管問”的傲慢表情,心中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一個軍人,能問出什么有深度的問題?
“第一個問題,”祁明峰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如戰(zhàn)鼓擂響,回蕩在會議室里。
“你們的方案中,渦輪葉片采用的是空心冷卻結(jié)構(gòu)。”
“在設計最大推力時,渦輪前溫度預計會超過950攝氏度。”
“請問,你們采用的GH系列合金,在這一溫度下的持久強度和抗蠕變性能,如何保證不低于一千小時的設計壽命?”
鮑里斯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這個問題太刁鉆了!
GH系列合金是他們提供的,性能上限在哪里,他比誰都清楚。
在950度的高溫下,想保證一千小時的壽命,幾乎不可能!
他們的設計手冊里,對這一點是做了模糊化處理的!
不等他組織好語言,祁明峰的第二個問題接踵而至,語氣依舊平靜,卻步步緊逼!
“第二個問題。在葉片鑄造工藝上,你們采用的是傳統(tǒng)熔模精鑄。”
“這種工藝不可避免地會產(chǎn)生大量的橫向晶界,在高溫離心力的作用下,極易成為裂紋的源頭。”
“對于這一點,你們除了加強良品率管控,是否有更根本性的技術解決方案?”
會議室里,那幾位中方老專家的臉色徹底變了!
他們扶了扶眼鏡,身體不自覺地前傾,死死盯著祁明峰。
他們都是搞技術出身,立刻就聽出了這兩個問題的分量!
鮑里斯的額頭,已經(jīng)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第三個問題。”
祁明峰的語氣依舊平穩(wěn),卻像一柄萬鈞重錘,狠狠砸在鮑里斯的心臟上!
“冷卻空氣從葉片根部進入,經(jīng)過復雜的內(nèi)部通道后從葉片尖端和尾緣排出。”
“在葉片高速旋轉(zhuǎn)時,科里奧利力會對內(nèi)部空氣流動產(chǎn)生巨大影響,導致葉片背壓面的冷卻效果遠低于向壓面。”
“這個問題,你們的方案中,似乎完全沒有提及。”
“是疏忽了,還是……故意不提出?”
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致命!
每一個問題,都精準地打在了蘇聯(lián)方案的七寸上!
鮑里斯的團隊里,幾個年輕的蘇聯(lián)工程師已經(jīng)開始交頭接耳,面露恐慌。
這些問題,同樣也是他們內(nèi)部討論過,卻遲遲無法攻克的難點!
鮑里斯的臉色,由紅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白。
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只能強撐著說道:“這些都……都是技術細節(jié)問題,可以在后續(xù)的研發(fā)中逐步解決……”
“細節(jié)?”祁明峰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睥睨天下的鋒芒。
“魔鬼,就藏在細節(jié)里。”
他不再看臉色慘白的鮑里斯,轉(zhuǎn)身大步走向會議室前方那塊巨大的黑板。
“唰!”他拿起一支粉筆,手腕翻飛。
很快繪制出一個渦輪葉片的橫截面,但內(nèi)部的結(jié)構(gòu),卻是在場所有人聞所未聞的!
它復雜、精妙,充滿了工業(yè)設計的美感,仿佛一件藝術品!
“要解決冷卻問題,不能只靠堵。”
祁明峰一邊畫,一邊講解,聲音沉穩(wěn)而自信。
“要靠疏導。我們可以設計一種復合式的冷卻結(jié)構(gòu)。”
他在葉片表面,畫出了一層極薄的、布滿微孔的“外殼”。
“這一層,我們稱之為‘發(fā)散冷卻層’。”
“冷卻空氣通過這些微孔滲出,在葉片表面形成一層穩(wěn)定的冷氣膜,將葉片與高溫燃氣隔離開來。”
“而在葉片內(nèi)部。”
他的粉筆移動到核心區(qū)域。
“我們不再使用復雜的擾流柱,而是設計出平滑的層流通道,并在關鍵位置,引入沖擊冷卻結(jié)構(gòu)。”
“這,就是‘復合層流冷卻’!”
黑板上,那個精妙絕倫,又充滿想象力的設計,躍然紙上。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專家,包括之前最反對祁明峰的那位老專家。
都猛地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黑板上那個超越了時代的設計!
他們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神狂熱,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門正在緩緩打開!
祁明峰沒有停下,他又在圖旁邊,寫下了一連串核心的計算公式。
“啪嗒。”
鮑里斯手中的鋼筆,掉在了地上。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看著黑板上的一切,嘴巴無意識地張開,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和崩潰。
最終,他長長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口氣,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和所有的驕傲。
他彎下腰,撿起筆,然后踉蹌地走到祁明峰面前。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用一種帶著顫音的中文,一字一頓地說道。
“祁將軍……我收回我之前所有的話。”
“您的報告不是幻想,我們的方案,在您的理論面前,才是小孩子的涂鴉……您,才是真正的……專家!”
話音落下,之前所有的質(zhì)疑、嘲諷、不屑,全都煙消云散。
委員會主任激動地一拍桌子,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我同意!立刻成立‘一號發(fā)動機’攻關項目組!所有資源,一路綠燈!”
決議當場通過!
最后,到了任命項目總負責人的環(huán)節(jié)。
主任的目光掃過全場,但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面紅耳赤的中方專家,還是那些已經(jīng)徹底蔫了的蘇聯(lián)人。
眼神,匯聚在了同一個人身上。
祁明峰。
他當仁不讓地走上前,從主任手中,接過了那份滾燙的任命狀。
他舉起任命狀,面向所有人,聲音如同出征前的戰(zhàn)鼓,響徹整個會場!
“這個總師,我當了!”
“我,祁明峰,在此立下軍令狀——兩年之內(nèi),讓我們的戰(zhàn)機,換上我們自己的‘中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