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部隊里又舉行了一場小型的表彰會。
陸昭風因為表現出色,再一次立了功,受了嘉獎。
散會后,那位一直很賞識他的老首長再次把他叫到一邊,這次神色更鄭重了些。
看來是真心想要嫁閨女了。
畢竟天底下的老父親都是一樣的心思嘛,既有肥水在,又何必流向外人田?
再換句話說,近水樓臺還先得月呢!
不如再替閨女爭取爭取!
“小陸啊,上次跟你提的我那閨女的事,你真不再考慮考慮?”
首長拍拍他的肩。
“那丫頭可是偷偷看過你照片了,對你印象好得很吶!”
“說你一身正氣,是個英雄坯子!”
陸昭風站得筆直,絲毫沒有猶豫的回道。
“報告首長,謝謝您和您女兒的好意。但我家里真有媳婦了,她在等我回去。”
“唉,你這孩子,咋這么犟呢?”
首長有點無奈。
“你說你有媳婦,這都一年多了,也沒見她來一封信,探一次親?”
“這算哪門子媳婦?別是唬我這老頭子的吧?”
陸昭風的語氣卻依舊堅定。
“她性子烈,以前是我做得不好,惹她生氣了。”
“而且她在家鄉日子苦,可能不方便寫信。”
“但我答應過要回去的,我就一定會回去,除了她,我誰也不要。”
首長看著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無奈的又是嘆氣又是搖頭。
他深覺一只到手的大肥鴨就這么沒了,著實可惜!
“行吧行吧,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是搞不懂嘍!”
“不過小陸,我可提醒你,人家姑娘要是……要是早就……哎,反正你好自為之吧!”
首長好像什么都說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說。
他背著手走了。
陸昭風卻還僵在原地,拳頭不自覺地攥緊。
早就什么?
首長沒說完的話,像一根刺扎進他心里。
她會嗎?
會像當初那樣,又輕易戴上沈文東的鐲子,再次和他……
陸昭風猛地閉上眼!
他簡直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而此刻的江頤寧,對遠方軍營里的這一切波瀾毫無所知。
她正忙著應對村里的又一場小風波。
原來是她爸江志忠那個小工廠因為這次表現好,上面額外獎勵了一批物資,其中有一些勞保手套和棉紗。
江志忠自己用不完,又心心念念著女兒,便想方設法又托人捎了一小包過來,特意說明是給女兒和幫過女兒的人用的。
東西不多,但又是手套又是棉紗的,在這時候也算稀罕物。
不知怎么的,在這群村里人的口中就又傳成了“江頤寧她爸又給她送了好多好東西!”
這一下,之前那些壓下去的紅眼病又冒頭了。
人多的地方總是這樣。
總會有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來。
再加上大家到底沒有多了解江頤寧,對她最初的印象也是根深蒂固的資本家大小姐。
要想一時改變,還真沒那么容易!
縱使江頤寧做了不少好事又如何?
這些舌頭還是能撿起那些難聽的話說!
“嘖嘖,看見沒?還是人家資本家的路子野!”
“咱在這凍得手裂口子,人家手套都戴不完!”
“就是!她那天說得好聽,什么土地是根本,到頭來還不是靠爸?”
“誰知道她那記分員的活兒,是不是也是她爸使了勁的?”
很快,風言風語又傳到了江頤寧耳朵里。
這次她沒急著上火,反而有點哭笑不得。
拜托這些人嚼舌根的時候能不能有點腦子?
她爸要真有那么大本事,她還能在這北大荒啃窩窩頭?
不過也算是時機恰好,這個時候正好趕上隊里組織人手去清理水渠,需要在數九寒天里徒手挖泥巴,很是凍手。
江頤寧二話不說,把她爸捎來的那包手套和棉紗全都拿到了地頭。
她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東西打開。
“這是我爸廠里發的勞保用品,他自己用不著,托人捎來的。”
“東西不多,手套就這幾副,棉紗也就這么點。”
她拿起一副手套,遞給旁邊一個手上滿是凍瘡的老漢。
“李大爺,您年紀大,手裂得厲害,您先戴一副。”
然后又拿起一些棉紗,遞給幾個家里有小孩的婦女。
“張嫂,王姐,這點棉紗拿回去,給孩子塞鞋里,或者纏手上,能暖和點。”
她一樣樣分下去,自己一副也沒留。
分到最后,東西沒了,她攤攤手,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架勢來。
但那不是辯解,就是說著實在話。
“就這些,沒了!”
“我爸就是個普通老頭,沒那么大本事。”
“咱們要想過冬暖和,還得靠自己多掙工分,年底多分點棉花布票才是正理。”
“至于記分員這活兒,”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幾個說閑話的人。
“誰要是覺得能干得比我好,更公道,更仔細,現在就可以去找隊長說,我立馬讓位。”
她這話說得坦蕩又硬氣。
拿到東西的人自然感激,沒拿到的人也不好意思再說啥。
那幾個說閑話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臊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經過這么幾次,徹底沒人再敢輕易小瞧江頤寧。
江頤寧也利用大家對她的信服,開始組織村里的婦女,利用農閑時間,把那些破舊衣服拆洗縫補,或者一起編點草鞋、草墊子,盡量讓這個冬天好過一點。
日子依然艱難,但在大家的互相扶持下,似乎也沒有那么難過。
一年又過去了,眼看著在北大荒的日子就這么一眨眼輪回了三次春夏秋冬。
江頤寧看著窗外又開始飄落的雪花,眼下一點沒有大小姐模樣的她開始在心里默默腹誹。
“自己得繼續活下去,而且要活得越來越好。”
“至于那個遠在天邊的人……”
她甩甩頭,不再去想。
那家伙怕是早就把之前的事忘干凈了!
也算他格局大,眼界寬吧!
只要不和她計較太多,那未來自己也能過的不那么內疚了!
一想到這,江頤寧又沖著窗外的雪景禱告了一下。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耶穌精神!烏拉!”
“老陸咱們往后就說好了哈,井水不犯河水!此生不復相見!”
而遙遠的軍營里,陸昭風正對著地圖研究下一次的任務路線。
窗外北風呼嘯,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冷,只有心底里那股滿滿支撐他的干勁!
而從上帝視角來看——
這兩條線,在兩個不同的地方,沿著各自的軌跡頑強地向前延伸著。
卻沒想到,他們很快就要重逢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