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她的事?”小島嗤笑一聲,放下懷表,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具穿透力,“從你加入軍統那天起,她就注定脫不了干系!帝國的力量無處不在,法租界也不是天堂。我們隨時可以讓她消失,或者讓她經歷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大日本皇軍不會對一個女人有任何的憐憫,想想看,那些殘忍的畫面,讓她因為你而生不如死……你忍心嗎?”
“夜鶯”現在很后悔,吳敬中在的時候,默許軍統人員嫖娼卻嚴禁軍統人員談戀愛,當時吳敬中就預料到這就是情報人員的軟肋了。
吳敬中走后,“夜鶯”本人對吳敬中的命令陽奉陰違,認為自己‘潔身自好’,正常戀愛,不是那些輕浮的同事可以跟自己比的。
結果,最大的軟肋,就被敵人掌握了。
小島沒有提高聲調,沒有怒吼,只是用最平靜的語氣描述著最恐怖的場景,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扎進“夜鶯”的心臟。
“夜鶯”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冷汗浸透了破爛的衣衫。
理想、信念、忠誠,在至愛之人可能遭受的殘酷命運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和遙遠。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郭靚驚恐無助的眼神,聽到了她凄厲的慘叫……
“我是個軍人,不喜歡無謂的折磨。”小島的語氣忽然一轉,帶上了一絲“誠懇”,“我看得出來,你和你那些死硬的上司不同。你還有牽掛,還有人性。為什么非要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信念,賠上自己和她的一生呢?”
他指了指周圍冰冷的刑具:“那些東西,很痛苦,但熬過去或許能成就一個‘英雄’的名聲,雖然沒人會記得。但結果呢?你死了,她生不如死。值得嗎?”
“看看這個,”小島拿起從公寓搜出的密碼本,“你們的總部,遠在重慶,高官厚祿,他們在乎你的死活嗎?他們只會不斷地命令你冒險,直到你像今天一樣暴露。你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時犧牲的棋子,一個號碼而已。”
他觀察著“夜鶯”眼中掙扎的光芒越來越弱,繼續施加壓力:“但帝國不一樣。帝國欣賞有能力的人。只要你愿意合作,提供我們想知道的信息,我不僅可以保證郭小姐絕對安全,還能給你們一條全新的、富足安穩的生路。金錢、身份、新的生活……遠離這一切血腥和危險。這難道不比你現在走的這條絕路更好嗎?”
“選擇吧。”“夜鶯”先生,”小島最后說道,聲音充滿了不容抗拒的誘惑和威脅,“是做一枚被丟棄的棋子,拉著你愛的人一起下地獄?還是做一個識時務的俊杰,擁抱一個觸手可及的美好未來?你只有一次機會。”
長時間的沉默。
刑訊室里只有“夜鶯”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以及汗水滴落在地面的輕微聲響。
他內心的天人交戰幾乎要將他撕裂。
最終,對愛人的擔憂、對死亡的恐懼、對痛苦的逃避、以及對方描繪的“生路”的微弱誘惑,徹底壓垮了他早已搖搖欲墜的意志。
他猛地抬起頭,淚水混合著血污縱橫流淌,聲音徹底崩潰,帶著無盡的屈辱和絕望:“……我說……你們想知道什么……我都說……求求你們……別動她……別動小靚……”
小島正一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真正滿意的、屬于勝利者的冰冷笑容。
他耐心地等待著記錄員準備好紙筆,然后才用一種近乎溫和的語氣開始了詢問,仿佛在與一位迷途知返的朋友交談。
“很好,‘夜鶯’先生,你做出了明智的選擇。讓我們從一個簡單的問題開始,幫助你習慣這種……新的合作關系。你的代號,以及你在軍統津塘站的具體職務和上級聯絡人。”
“夜鶯”——,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干澀得發疼,聲音嘶啞:“我代號……‘夜鶯’……,真實姓名是陳明,負責情報接收、匯總和部分外勤指令轉發……我的直接上級是……是‘漁夫’站長……”
“漁夫?”小島眼中精光一閃,“很好。繼續說,他的聯系方式,常去的據點,體貌特征。”
陳明猶豫了零點幾秒,但看到小島微微瞇起的眼睛和手指無意識敲擊桌面的動作,那冰冷的壓迫感讓他立刻放棄了抵抗:“……我們……我們主要通過死信箱和偶爾的緊急信號聯絡……他很少露面,我只見過他兩次,一次在法租界公園,一次在勸業場附近……他大概四十歲左右,中等身材,有點瘦,戴眼鏡,看起來像個教書先生……說話帶一點江浙口音……”
他斷斷續續地描述著,盡可能回憶每一個細節,試圖用合作換取對方承諾的“安全”。
小島仔細聽著,旁邊的記錄員飛快地記錄。
這些信息雖然零碎,但極其寶貴,是撕開軍統津塘站核心防御的第一道口子。
“死信箱的位置,緊急信號的方式,全部,一個一個說清楚。”小島步步緊逼,不給對方任何喘息和后悔的機會。
陳明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一五一十地將數個死信箱的位置、投放和提取的暗號、以及兩種緊急聯絡信號的方式和含義全都吐露出來。
每說出一項,他內心的負罪感就加深一分,但求生的本能和對郭靚的擔憂壓倒了一切。
小島滿意地點點頭,這些信息足夠特高科布下天羅地網,甚至設置陷阱了。
“那么,電臺密碼。你剛才使用的密碼,以及你所知道的其他備用密碼、呼號、頻率變化規律。”小島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繳獲的密碼本固然重要,但掌握其使用規律和對方的應急變更程序,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甚至反向利用這部電臺。
陳明此刻已近乎麻木,如同一個報幕員般,將自己所知的關于通訊密碼的一切細節和盤托出。
包括這套密碼的編碼基礎、可能的校驗方式、以及遇到緊急情況時可能啟用的備用方案。
小島強忍著內心的狂喜。
成功了!徹底成功了!不僅端掉了兩個電臺小組,活捉了報務員,更重要的是,獲得了打開軍統津塘站通訊網絡的鑰匙!
這意味著,特高科不僅可以監聽、破譯對方的通訊,甚至可以在關鍵時刻,冒充“夜鶯”或“漁夫”與重慶或其他小組聯系,發送假情報,引蛇出洞,將津塘站乃至其外圍組織連根拔起!
這功勞,足以讓他一雪前恥,甚至更進一步!
審訊持續了很長時間,小島榨干了陳明腦子里最后一點有價值的信息,包括他所知道的津塘站其他可能的安全屋、外圍人員的線索、以及近期可能的活動。
直到陳明精神徹底萎靡,幾乎無法再集中注意力,小島才示意停止。
他站起身,走到陳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贊賞”:“很好,陳先生,你的合作態度令人滿意。你會得到你想要的——安全和新的生活。至于郭小姐,你放心,她很快就會被‘保護’起來,絕對不會有任何危險。”
他特意加重了“保護”二字,其中的威脅與控制意味不言而喻。
陳明癱在椅子上,雙目空洞,仿佛被抽空了靈魂。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夜鶯”,他成了自己曾經最憎恨的叛徒,并且將自己的軟肋徹底交到了魔鬼手中。
小島不再看他,轉身走出刑訊室,對門口的心腹低聲吩咐:“立刻將口供整理出來,最優先級呈報吉田科長!同時,派人去法租界圣母堂路,找到那個叫郭靚的女人,嚴密監控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驚動她,但絕不允許她離開視線!另外,通知技術科,立刻開始利用繳獲的密碼和頻率,嘗試監聽從重慶來的指令!”
“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