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穿越者,龍二太清楚吳敬中是誰了——未來的軍統津塘站站長,黨國的一方諸侯!
這可是條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有多粗?
一個九十四軍的實權團長,背后還有軍參謀長撐腰。
但吳敬中只需輕飄飄一句話,便能決定他究竟是倒賣軍需、毆打保密局人員的“重罪軍貪”,還是奮勇殺敵、身負重傷的“抗戰英雄”。
足見其權勢滔天。一個實權團長的命運,不過在他一念之間。
若能抱上這條大腿,光復后在津塘的“錢”途,必將一片光明!
做為穿越者,歷史大勢自己清楚,自己前世也就是一純純牛馬,也沒什么超強的能力,所以只能多掙點散碎銀子,多活幾年,爭取日后改開,自己再投資回這片土地。
吳敬中就是自己日后的財神爺!爺!
龍二臉上堆滿熱絡笑容,殷勤地請吳敬中上座,目光卻飛快掃過對方全身。
老牌特務,熱情可以,巴結不行。 龍二心念電轉。
吳敬中裹著厚實的白狐裘,皮帽壓額,臉上表演著商人慣有的圓滑笑容。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如刀,仿佛能直刺人心。
三年不見,這位“吳老板”氣度更沉,舉手投足間,竟隱隱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吳敬中后來身居高位,也是因為年輕時候有信仰,也是跟著國民黨救亡圖存、鬧革命。抗日期間,更是一刀一槍、憑借功績拼出來的。
在這淪陷半年的津塘,他突然現身,絕不可能只為敘舊!
龍二坐得板正,指尖在粗瓷茶碗邊沿輕轉,笑容恭敬地說道:“吳老板咱們這是三年多沒見了”
吳敬中撩起長衫下擺,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塵,慢悠悠說道:“是啊,龍先生,一晃三年多嘍。時間就像一頭野驢,跑起來就不停啊。”
這種老狐貍,老謀深算,待人接物卻讓人如沐春風。
龍二卻笑容更加恭敬的說:“吳老板這狐裘領子,可比三年前油亮多了!在哪兒發的財啊?”他刻意將“發財”二字咬得又重又慢。
好在當年黑市合作過,彼此都嘗過甜頭。
現在倆人關系想再進一步,只能從“利”字上鑿開缺口,這樣吳敬中這種老間諜才放心!
吳敬中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慢悠悠的感嘆著說道:“發財?亂世求口熱乎飯罷了。前陣子在東北撲騰,剛回津塘,在碼頭倒騰點土疙瘩,勉強糊口。”說完還搖搖頭,低頭啜了一口茶。
龍二聽完他的話知道,這老狐貍還是滴水不漏,看著穩重得很。
于是龍二點點頭,跟著嘆了口氣說道:“是啊,這世道......”倆人都毫無誠意的敷衍。
吳敬中放下茶碗,目光似無意地掠過門外——幾個小乞丐正捧著雜合面饅頭狼吞虎咽。
視線收回,落在龍二臉上時,那笑容又深了幾分。
看著眼前這依舊恭敬卻滴水不漏的龍二,吳敬中目光掃過他腰間嶄新的牛皮槍套說道:“我是不比從前嘍,生意難做。倒是龍先生,聽說在曹老大手下風頭正勁,跟日本人…處得挺近?以后我這小本買賣,還得仰仗您多關照啊!”
吳敬中還是忍不住試探了自己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滿足現在的樣子,不知羞恥的跟著‘漢奸’干。
龍二臉上的笑容瞬間凍住,轉而化作一聲壓抑的冷笑低聲說道:“吳老板,外頭罵什么,我耳朵不聾。‘拜關二爺的給東洋人當狗’!‘漢奸走狗’!每次聽見,脊梁骨都嗖嗖冒涼氣!”
熱氣騰騰的茶館,霎時靜得能聽見冰碴子刮過窗欞的“沙沙”聲。
吳敬中摩挲玉扳指的動作猛地頓住,他面上瞬間切換成驚惶,聲音都壓低了八度,帶著顫音說道:“龍兄弟!這話…這話可不敢亂講啊!滿大街的鬼子正發瘋似的抓抗日分子!逮住就是槍斃!這節骨眼上,可不敢惹禍上身!” 他喉結滾動,還心有余悸般撫了撫胸口,一副膽小商賈模樣。
裝!接著裝! 龍二心底嗤笑,你吳敬中就是津塘最大的抗日頭子!
龍二端起茶盞,輕吹浮沫,滾燙的茶水映出吳敬中繃緊的下頜輪廓。
龍二他啜了口茶,語氣帶著切齒的恨意,說道:“吳老板說得在理。這世道,活路窄,要不是沒得選,誰他媽愿意跟著曹峰那幫缺德玩意兒混?出來混已經很墮落了,還他媽跟日本人干,簡直就是豬狗不如!”
三年前的吳敬中雖然覺得在黑市做生意龍二機靈,但吳敬中也沒真的看上。
做生意只要靠山夠硬、手里有權,牽條狗都能掙錢。
亂世大多數人的命運,都只不過是隨波逐流的浮萍。但聽完龍二心里奮起反抗的話,吳敬中覺得自己當初小看他了。
吳敬中輕輕拍了拍桌子,一臉關懷地說道:“世道如此,咱們都要謹言慎行啊!”
看吳敬中滴水不漏,龍二想了一下,準備送一條碼頭的重要情報,看看吳敬中是否還這樣波瀾不驚。
于是龍二點點頭,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推心置腹的意味,低聲說:“吳老板,咱們合作過,也承蒙您瞧得起,兄弟多句嘴。這個月十三,大漢奸穆連成的船隊,有五條船裝的是運往前線的軍糧,聽說…還夾著軍火!到時候碼頭必定戒嚴,蒼蠅都飛不進去。您那生意…多少沾點‘違規’,這段日子,千萬當心!”
吳敬中瞳孔驟然一縮!
這是軍事消息!關系到日軍的冬季攻勢!這是第一流的諜報消息!
華北、華東方面的日軍補給線情報!自己苦尋不得的! 三天前密電里要追查的謎團,竟被眼前這小混混一語道破!
心中狂喜的吳敬中,面上卻瞬間切換成感激涕零,感激著說道:“兄弟!!”
他激動地一把抓住龍二的手,“哥哥…哥哥謝謝你!這消息太及時了!有你一句話,我能少賠多少冤枉錢啊!” 說著,他飛快摘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又掏出錢袋將銀元盡數倒出,一股腦塞進龍二懷里,“小意思!茶水錢!碼頭戒嚴結束,老哥我出完貨,再重謝!往后咱哥倆常來常往,哥哥碼頭這條財路,可就托付給兄弟了!”
“您抬舉,喊聲兄弟,那我龍二就高攀,叫聲哥!” 龍二麻利地將東西揣好,笑容真摯,“以后常來常往,互相幫襯!” (余則成當過吳敬中的學生,又是他的下屬,吳敬中第一次喊他一聲兄弟,他可沒敢順桿爬。自己就無所謂了,裝作不知其底細,只當他是商人朋友,幫他省了大麻煩,他喊一聲兄弟,龍二便順勢認下了。)
“好兄弟!” 吳敬中用力拍拍龍二肩膀。兩人“哥”“弟”相稱,氣氛瞬間熱絡。龍二提壺續茶,琥珀色的茶湯在粗碗里漾開細碎金紋。
“提起哥哥,” 龍二放下茶壺,眼中閃著由衷的敬佩,“三年前您那手筆,兄弟至今想起來都熱血沸騰!單槍匹馬,碼頭之上,一槍崩了李慶明!第二天就大搖大擺出了警局!叱咤津塘的李老大,愣是白死了!到現在,碼頭上提起‘吳老板’,誰不挑這個大拇哥?” 龍二適時送上馬屁。當年吳敬中在津塘威震四方,神秘莫測的事跡,正好用來拉近關系。
李慶明是津塘黑道巨擘,勾結軍警幫派,霸占碼頭走私煙土、軍火、洋酒,還經營賭場、煙館、妓寨等暴利行當。因行事張揚跋扈,名聲狼藉,被剛成立的復興社盯上。
殺他既能平民憤、震懾黑白兩道,又能為復興社收攏財源……吳敬中擊斃李慶明,收攏其產業上繳,這才被戴笠提拔重用。
當年那場震動津塘的血案:不可一世的李慶明暴斃,徒眾星散,產業瞬間被瓜分吞噬。而殺神吳敬中,僅被象征性關押一晚便安然脫身,隨后神秘消失三年。
其背景之深,手段之詭,至今仍是津塘江湖的不解之謎。
吳敬中擺擺手,意興闌珊:“津塘陷落,從前那些官面上的香火情,早斷了。哎,如今…茍延殘喘罷了。”
龍二深表贊同:“大哥說的是!如今這光景,但凡有血性的官,不是到后方為黨國繼續出力,就是扛槍打鬼子,最次的躲進租界保平安。剩下的那些官…不是軟骨頭,就是有奶便是娘的貨色,全他媽投了東洋人!”
吳敬中點頭,嘆道:“我那些朋友,倒還認祖歸宗,做不出搖尾乞憐的丑態。可惜…他們都不在此地。我這生意,缺了撐腰的人,難啊。”
龍二一拍胸脯:“大哥!官面文章我不懂,但我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官面上您關系慢慢續上。但街面上的風吹草動,兄弟這耳朵靈得很!不敢保您發大財,但絕不會讓您吃消息閉塞的啞巴虧!”
龍二說完,心里想著,吳站長大人!您這條大腿,我抱定了! 龍二心中吶喊。
吳敬中臉上露出由衷的欣喜,高興的說道:“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兄弟!”
街面上的混混,消息最是靈通。三教九流,鉆山打洞,什么小道消息都能掃聽到。真真假假,自己仔細甄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