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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最后一節(jié)課剛下，校園廣播響起學(xué)生會例會通知。
教室前排有幾個學(xué)生已經(jīng)起身準(zhǔn)備離開，走廊上人聲漸嘈，只有書包拉鏈和收拾課桌的聲音此起彼伏。
任映真正將筆記本收進書包，忽然聽見走廊上傳來一陣騷動。
他抬起頭，看見教室門口逆光站著一個修長的身影。那人單手插兜倚在門框上，制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頭，領(lǐng)帶倒是打得規(guī)矩，整個人像一把出鞘的劍。
“方映真。”任知時語氣隨意得像是在點人喂狗：“出來一下。”
任映真沒起身，反而慢條斯理地將鋼筆放回筆袋里，拉上拉鏈，才抬起眼看他：“你有什么事？”
“出來。”任知時在他課桌前站定，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現(xiàn)在。”
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任映真看了他幾秒，然后站起身，動作從容地將椅子推回桌下。
他們一前一后走出教室時，任映真注意到走廊的窗玻璃上映出兩人的倒影——任知時比他高了小半個頭，肩膀也更寬一些，但走路的姿勢卻出奇地相似，都是那種帶著點懶散的優(yōu)雅。
走廊里還有幾個社團成員在張貼海報，沒人留意這對不尋常的組合走向了樓梯盡頭的空教室。
門被輕輕帶上，發(fā)出“咔噠”一聲鎖入的聲音，光線驟然昏暗。房間里堆著雜亂的舊桌椅和教學(xué)器材，這里平時被用作器材儲藏間，幾乎不會有人來。
任知時靠在講臺邊，雙臂交叉，目光卻落在站在門口未動的任映真身上。
“挺能忍的嘛。”他挑了挑眉，像在評價某件還算順手的工具，“我差點就以為你真是那種吃了虧就躲起來舔傷口的小動物。”
任映真不置可否。
“你知道嗎？”任知時慢慢踱了幾步，走近他，帶著點居高臨下的輕蔑，“你們這些第三類最喜歡故作清高、忍辱負(fù)重的小可憐戲碼了。你想走苦情路線？可惜選錯地方了，這里不是慈善機構(gòu)。”
“說完了嗎？”任映真說，“我趕時間。”
“哦？”任知時笑了一聲，“那你今天早上那一出？不應(yīng)該給個解釋嗎？”
“正當(dāng)防衛(wèi)。”任映真神情不變。
“正當(dāng)防衛(wèi)？”任知時語氣里帶上了輕嘲，“然后把人手腕扭脫臼？你家里人沒教過你，動別人的狗就是在打主人的臉？”
他終于如愿以償?shù)乜匆娙斡痴婺樕兂粒珜Ψ接趾芸炖湫ζ饋恚创较嘧I：“我才是比較好奇，任少爺，你的校董爸爸就教你這樣行事嗎？看誰不順眼就霸凌別人？你幾歲了？現(xiàn)在連小學(xué)生都不玩這么幼稚的游戲了。”
話音一落，空氣微微一凝。
任知時沒動，卻也不笑了。他眼神沉下來，掠過一絲不耐：“我還真想看看，你到底能嘴硬到什么時候。”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兩聲敲門聲，緊接著，幾個穿著校服的男生推門走了進來，笑嘻嘻地看著屋里的兩人。
“任哥，”其中一人揮了下手，“我們聽說新生不太聽話，要‘給人上一課’嗎？”
“正好我們今晚也沒事，練練手。”
“喲，這就是新來的‘第三類’啊？長得挺好看的啊，怪不得惹人討厭。”
空氣頓時緊繃了起來。
任映真緩緩轉(zhuǎn)頭，目光落在那幾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上——操場后那幾個學(xué)生里的兩個，還有一個是學(xué)生會紀(jì)檢組的成員，此刻正笑著把門反鎖，手還插在兜里。
“咔嗒。”
教室門被他們從內(nèi)反鎖，窗簾被一人“好心”地拉上，夕光驟然被擋住，整個房間籠上了陰影。
任知時站在原地沒動，低頭看了看手表：“你們動作快點，我不喜歡聽人求饒?zhí)谩！?/p>
“放心。”跟班笑了笑，“我們有分寸。”
任映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鞋尖，那些黑色絲線正在急劇增生，已經(jīng)攀上他的腳踝，且越纏越緊。他放下書包，放在講臺邊。
“喲？不用護著頭？”
“現(xiàn)在知道怕了？”
任映真沒接茬，只問：“想圍毆我？”
“不是圍毆，是‘勸誡’。”其中一個人笑道，“別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
任映真點了點頭：“那勸我之前，最好先把你們的牙貼牢。”
“啊？”
他沒再說第二遍。
第一個人飛出去的時候還沒來得叫出聲、撞翻了兩把椅子；第二個人大叫一聲就沖上來，被任映真一個側(cè)身閃過，手腕反抓，擰到身后，一腳踹在膝彎上，整個人跪倒在地；第三個人手中的金屬尺子被劈手奪過用來抽他——教室里頓時亂成一團，全程不過半分鐘。
任知時僵在原地。他看著任映真彎腰撿起第一個人被踹飛時從口袋里滾出來、落在地上的指虎，在掌心掂了掂，然后向自己走來。
任映真也不算完全沒掛彩，他手上有擦傷，手臂也有淤痕，但和還爬不起來的學(xué)生們相比，算是大獲全勝。或許是運氣好，在圍毆中，他的臉沒受傷，一直都是干干凈凈的。
“你想干什么？”
“任知時，你剛剛說，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臉，是吧。”
任知時下意識想后退半步，但剛動了一點，那人已經(jīng)靠近了。
任映真的臉幾乎貼近他的耳側(cè)。他的氣息淺而溫，呼吸在頸側(cè)掠過，像一把鈍刀剖開血管。
他伸出手，食指與中指并攏，指背輕輕拍了拍任知時的臉頰。
更要命的是，少年輕佻地笑了，指尖用力擦過他唇角，溫?zé)釢駶櫟挠|感和鐵銹味，是血。混著一點老式皂角味兒，他從來不用的、洗手間的洗手液原來沒那么難聞。
跟望槿的手一點也不像，他妹妹的手軟得像云朵，可這個人……這個人明明也生得纖細(xì)漂亮，怎么偏偏骨頭像鋼筋、手指像砂紙？
明明長成那副樣子。
……長成什么樣子？
“怎么、不適應(yīng)嗎？明明是你先提的‘臉’。我還是很喜歡你這張臉的，學(xué)長。”
任映真低聲笑了笑，眼神清澈又諷刺：“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再有一次，你就別怪我了。”
話落，他用手背最后輕輕蹭了蹭任知時的臉頰，像戲謔地告別。
任映真從講臺旁邊撿起自己的書包，跨過還躺在地上的人們，拉開門、離開了這間教室。
“……瘋子。”任知時低低地罵了一句，拭去自己嘴角殘留的觸感。
更糟糕的是，他已經(jīng)意識到去招惹這個新生對自己沒什么好處……可是不去招惹方映真的話，他似乎又有點不甘心了。
腦海里再次浮現(xiàn)出妹妹委屈的臉：“哥，你說方同學(xué)為什么這么討厭我呢？”
他再次堅定了要給任映真一點顏色看看的決心。
【臥槽臥槽臥槽！主人公開掛了吧？！】
【不裝了是吧？這是什么軍體拳級別的操作】
【天哪天哪……我不行了，這場對峙是怎么做到這么色氣四溢又壓迫感拉滿的！】
【你敢信？剛才的動作有點……像在撩又像在羞辱】
【任知時看他的表情像是想打人又想……唔。】
【這里禁止德國骨科】
第一輪教育的結(jié)果是因為一個人包圍了四個同學(xué)，被舉報的任映真需要在課間進行義務(wù)勞動。新生剛?cè)雽W(xué)不到一周就被罰，這事兒很快就傳到了高三年級。
也傳到了方家次子方夢遠(yuǎn)的耳朵里，下課鈴一響，他當(dāng)即丟了課本，踩著點趕去了高一教學(xué)樓。
他找到任映真的時候，對方正在一樓擰水龍頭，往拖把桶里灌水，背影單薄挺直。實話說，現(xiàn)在是他孤立所有人，卻叫方夢遠(yuǎn)硬生生看出一股小可憐的味道。
“映真！”
對方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是他，表情竟然有點意外。
“哥？”他揚了揚眉，“你怎么過來了？”
“我還能為什么？”方夢遠(yuǎn)跑向他，走到近前時聲音又低下來：“你是不是被欺負(fù)了？”
“……也不算欺負(fù)。”任映真輕輕笑了下，把拖把在水桶里甩干，隨手晾在水池邊：“同學(xué)間有點小摩擦不是很正常嗎，我們玩游戲而已。”
“四個人圍你一個，說不算打？”方夢遠(yuǎn)低頭看見他小臂處的淤青和手上已經(jīng)被水泡得有點泛白的指尖，擰眉：“還疼不疼？實在不行就……”
“就轉(zhuǎn)學(xué)嗎？”任映真淡淡地打斷了他：“爸媽那邊又要怎么說？第三類特招生不僅學(xué)費全免，還能拿到獎學(xué)金。再說了，大哥不也是這么過來的。”
方家有三個孩子，長子陪他們度過了最困苦的一段時光，甚至是在村里靠接生婆幫助才生下來的的。這在現(xiàn)代社會簡直是天方夜譚。方家夫婦也是走運，最常見的窮人乍富，得到一筆拆遷款，這才搬進城里，生老二老三的時候才有條件進婦產(chǎn)科。
“而且，我又沒吃虧。”任映真給他舞了兩下拖把：“這兒的小混混戰(zhàn)斗力還沒小時候跟我們搶紙殼子的流氓強呢。”
方夢遠(yuǎn)垂下眼，盯著他弟弟握拖把桿的手。那雙手本來很漂亮，雖然指腹生著繭，但用鄰居阿婆的話來說，是看起來就像彈鋼琴的一雙手。但現(xiàn)在手指青紅、關(guān)節(jié)泛白，甚至指腹還破了一道小口，水一泡，像是整層皮都被揭開。
“小真，我不知道你這邊發(fā)生了什么……”
“哥，我自己會解決的。”任映真說，看著他，表情平靜，但眼里有光：“再苦也不會比以前苦了。我知道你想幫我，但現(xiàn)在還不需要你為我擋什么，好嗎。”
“反正他們的把戲也就是圍毆，來一個我打一個，來一雙我打一雙。”任映真說著，又轉(zhuǎn)了一圈拖把桿。
“你……！”方夢遠(yuǎn)又好氣又好笑，“你怎么能——你少拿拖把當(dāng)武器了！”
最終方夢遠(yuǎn)沒再說什么，只回去了。送走他，任映真又等到另外一波不速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