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暮色四合,霞光彌散天際。
末了容微月離開學(xué)校,路上車馬輻輳,擁擠的尾燈匯成熒光海。
中途殷綠打來電話,她被男朋友放了鴿子,一個人走去吃飯,找容微月閑聊,得知剛剛發(fā)生的事,殷綠咂舌:“‘說扔就扔’……看來傅藺征對你怨念很深啊?”
涼風(fēng)涌入車窗,容微月腦海再度浮現(xiàn)六年前那場大雨。
大學(xué)校園的教學(xué)樓后,傅藺征渾身淋透,被她甩開的手微微顫抖,看向她自嘲一笑,眼底猩紅:
“容微月,是你不要我的。”
“從今以后……你別妄想我還會再回頭。”
傅藺征轉(zhuǎn)身離開,把手里那對曾經(jīng)他們一起做的素戒,扔到了遠處的草叢。
此后山遙水遠,他們再沒遇見。
今天也是重逢后,傅藺征第一次直白地戳破當(dāng)年難堪的結(jié)局。
他說得沒錯,她當(dāng)初發(fā)去一個分手短信就走了,真是說扔就扔。
“那后來……你怎么回答他的?”殷綠問。
“還能怎么回答,”容微月聲線淡澀,“他的態(tài)度挺明確的。”
當(dāng)初那樣驕傲的他被她甩了,現(xiàn)在又怎么會幫忙。
殷綠感慨:“或許之前他實在是太喜歡你了吧,你沒來瀾高之前都是女生圍著他轉(zhuǎn)的,從來沒見過他對哪誰那么瘋狂熱烈過。”
殷綠隨意說起傅藺征從前做過的事:“在百日誓師大會上說喜歡你,為你打架出頭,你受委屈他直接掀了副校長的桌子和學(xué)校叫板,什么事都護在你前面,就是明目張膽的偏愛。”
容微月沉默,殷綠感覺講這個也不太合適了,收了話題:“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我回去改方案,再和劇組談。”
“嗯,傅藺征不幫就算了,都怪我不夠有錢,我要有錢直接投資五十部電視劇找你做道具,或者把你工作室盤了,養(yǎng)你一輩子。”
容微月淺笑:“我期待這么一天。”
堵了兩個小時的車,她回到小區(qū),先去門口的超市挑了點雞蛋,又拿了罐臨近保質(zhì)期的牛奶和打折促銷的辣鹵。
晚上超市的食物都會打折,雖然沒有那么新鮮,但也是能吃的。
走去隔壁的水果店,老板認得她,笑問:“妹兒啊今天買點啥?”
容微月看到特別喜歡吃的車厘子,問了價格,聽到七十五一斤便作罷。
她現(xiàn)在得省錢,如果接下來工作室缺錢,她要把自己的積蓄拿出來。
容微月拿著袋子蹲在門口挑了點橘子遞給老板,老板又多給她兩個蘋果,說她是老顧客了,“平時要多吃點啊,太瘦了。”
她莞爾道謝接過,離開往小區(qū)走去。
沒注意到馬路斜對面停著的柯尼塞格。
夜幕低垂,車內(nèi)男人目光沉沉落在她漸遠的背影上,黑眸翻涌著暗潮。
指尖星火燙得讓人回了神,傅藺征垂眸抽了口煙,白霧在唇齒間散開,只剩回憶不斷在腦中涌現(xiàn)。
半晌電話響起,那頭助理查到了信息:“征哥,《霜雪吟》劇組和翠安珠寶公司明天簽合同,道具制作部分已經(jīng)定好了。”
傅藺征冷聲問:“定好了,誰定的?給我審批了么?”
助理愣了愣,傅藺征向來不太插手這方面的事,今天主動從董事長手里要了這個項目已經(jīng)破天荒了,還要管這種小事:“是劇組的美術(shù)指導(dǎo)挺滿意翠安,和導(dǎo)演推薦的,對方報價也合適。”
“當(dāng)成重點項目來做,明恒缺這點錢?”
傅藺征按滅煙頭,懶聲言:“所有花絲工作室的方案收集后報上來統(tǒng)一看,我記得當(dāng)中有個叫晴月閣的,讓他們一定要提交。”
助理懵然:“好的征哥。”
掛了電話,傅藺征看了眼手機鎖屏上的白色小狗,半晌啟動車子駛離。
……
另一頭,容微月爬了六樓回到家。
晚飯后,她想著調(diào)杯喜歡的青橘檸檬水再去工作,誰知一條信息進來,打亂了她的節(jié)奏。
房東趙鑫通知她要賣房子了,讓她盡快搬走。
冰塊砸到杯底,她心里咯噔一下,問:【趙哥,你賣房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和你簽到了明年二月,兩周之內(nèi)我哪里去找新房子。】
那頭說最近缺錢就賣了,希望她理解:【我把押金和剩余房租退給你,還有合同上規(guī)定了你要配合看房,最近我會帶人過去,你要給我開門。】
容微月沒記錯的話,在租賃期間賣房屬于違約行為,但她沒辦法改變,去臥室把租房合同翻出來拍給他:【趙哥,你既然提到合同里,合同上說不單單是押金和剩余房租,你還要給我一個月的房租作為違約金。】
趙鑫:【小妹,當(dāng)初我是看在我表妹的面子上才給你租這個房子的,價格很劃算了,我現(xiàn)在經(jīng)濟困難,沒錢給你違約金,你通融一下吧[抱拳]】
容微月頭疼,只好去找他口中的表妹,也就是學(xué)姐何薇,那頭剛下班,說幫她問問,五分鐘后她回來電話:“微月,對不起啊,我表哥最近做生意虧了一大筆錢,只能賣房了。”
容微月說能理解,但違約金要給,何薇含笑哄她:“微月,我知道你人善良,我哥現(xiàn)在不容易,你看能不能算了?我當(dāng)初幫你找房子讓你省了中介費,也就四千塊錢,你現(xiàn)在都當(dāng)老板了,也不缺這點是吧?”
容微月淡聲言:“我缺啊,為什么不缺?這本來就是要給我的,學(xué)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剛搬過來的時候馬桶沒幾天就壞了,廚房漏水,都是我自己掏錢修的,找你表哥要他都沒給,這些我已經(jīng)沒算了。”
當(dāng)初何薇幫她租房子,容微月請她吃了一頓飯,還給她送了個市值一千的花絲鑲嵌首飾,真要算價格肯定比中介費高。
容微月說她工作現(xiàn)在也難,何薇無言以對,說幫她再去談?wù)劊肷乌w鑫打來電話,容微月直接掛了:【打字吧,聊什么有理有證。】
她說法律規(guī)定買賣不破租賃,不賠違約金她可以不走的,趙鑫沒想到她這么強硬,變了臉色:【小姑娘,我之前還覺得你挺溫柔人挺好的,你這樣一根筋不懂得變通,以后在社會上混不好的。】
容微月:【謝謝您,我大學(xué)畢業(yè)了,不缺老師給我上課。】
那頭氣得沉默許久,最后回復(fù):【行,我賠你一個月房租,兩周內(nèi)給我搬走。】
容微月鎖上手機屏幕,吐了口氣,拿了兩顆冰塊放在嘴里嚼著。
次日辦公室里,舒槿得知表示也幫忙去找房,“真是什么事都趕到一塊兒了,微月姐你還好嗎?”
容微月淡笑:“挺好的。”
條條大路通墳?zāi)梗钪惶炀褪莿倮?/p>
舒槿離開后,容微月正打開電腦,手機進來電話。
她眼波微動,幾秒后接起:
“媽。”
“微月,上班了嗎?這周怎么都沒點消息啊,這周末回來吃飯吧?”
“這周我們要加班,等下周吧。”
“這么忙啊,你弟還說想你呢,要不你還是搬回家里,在外面租房不便宜,”盛柳把手機開免提,看向餐桌對面的丈夫容承業(yè),“你爸天天還念叨你呢。”
容承業(yè)冷嗤:“整天就知道忙工作,你姑媽好心給你相親,你什么態(tài)度?還有說的什么話亂七八糟的,沒一點女孩子的矜持!我聽說你在爭取《霜雪吟》的合作,我告訴你,你在外面搞不成什么氣候,你知不知道這個社會多殘酷,不要以為生活像你想象中那么簡單!你回來廠里工作,我?guī)湍銧幦 !?/p>
容微月冷笑:“不需要,工作室是死是活是我自己的事。”
“怎么,我還不能管你了?”
“你想怎么管我?再把我關(guān)起來一次?”
容承業(yè)忽而一噎,盛柳讓他不許說了,拿著手機去了陽臺,讓女兒別生氣,“你爸爸是希望你回來繼承家里的花絲廠子,別在外那么辛苦,他是很愛你的……”
容微月覺得諷刺,“他是愛我,還是想讓我活成我姐?”
盛柳呆住。
容微月掛了電話,手后知后覺傳來疼痛,松開手,掌心已經(jīng)被指甲掐出兩道深深的紅痕。
她闔上眼眸,深呼吸幾下,去車間點藍。
點藍是用藍色的釉料填充到金屬胎體里進行燒制,需要細心和耐心,最近點藍的師傅生病了,容微月就來幫忙。
早上十點多,一位中年男人來定制送老人的壽桃賀禮,明年年初要,對質(zhì)量要求很高,但竟然開價到了八十萬,比市場價高四成。
“容小姐,您看這個單可以接嗎?”男人問。
她懵了懵連忙點頭:“當(dāng)然可以。”
“好,那我們簽約吧,下周我會把定金打來。”
簽約完,中年男人離開,打去電話:“哥,按你說的下單了。”
工作室里,員工們驚嘆:“哪個老板這么闊氣啊,上來就簽大單?”
“那個人說他去了好多個花絲鑲嵌廠都不滿意,最喜歡微月姐的作品,年紀輕輕還挺有眼光。”
大家都笑了,容微月唇畔彎起:“行了,抓緊時間干活。”
這個訂單如及時雨般,解了他們資金的燃眉之急,讓她淺淺松了口氣。
下午容微月接到了制片方的電話,說過幾天提供來一個詳細的設(shè)計方案,他們會再度討論。
本來她以為翠安十拿九穩(wěn)了,沒想到事情還有轉(zhuǎn)機,立刻叫來幾個設(shè)計組的員工開會。
接下來容微月一邊找房一邊趕工。
有時候晚上她還得被迫早點回去,配合房東看房。
幾天后的周五晚上,十點多,車間的燈暗下,容微月忙完,摘下袖套,走去洗手池洗手。
手腕隱隱作痛,指關(guān)節(jié)也酸脹發(fā)紅,她涂了涂藥膏,給干澀的眼球滴了下潤眼液,關(guān)掉全部的燈走出工作室。
外頭寒風(fēng)呼嘯,她裹緊外套上了車,駛出創(chuàng)意園區(qū)。
車子路過一個夜店門口,一輛白色汽車快速駛出切進她的車道,容微月差點措手不及,急剎著按了兩下喇叭。
怎么這樣開車……
白車沒停下,副駕駛的矮瘦男人往后看,開車的紅發(fā)男人笑罵:“按個屁的喇叭啊,傻逼。”
容微月?lián)Q了車道,在紅燈前停下,白車停在旁邊,倆男人轉(zhuǎn)頭看來,只見女人側(cè)臉瑩白,纖長的睫毛像只蝴蝶翩躚展翅,挺鼻紅唇,氣質(zhì)溫柔。
沒想到是個漂亮的女司機,喝了酒的紅毛吹了聲口哨,朝她喊:“美女,晚上一個人去哪兒,認識一下唄?”
兩人朝她笑得一臉痞壞,矮瘦男人挑眉:“美女,我們保駕護航送你回家啊?你一個人太寂寞了。”
容微月面色平靜:“你們應(yīng)該左拐。”
她清冷的眸子看向他們:“前方五百米就是精神病院。”
兩人:??
容微月關(guān)上車窗,踩下油門,車上倆人沒想到她性子這么烈,笑著爆了句粗口:“我草挺牛啊……”
容微月往前開,白車跟上來變道,開到她前方,她險些和他追尾,再度急剎。
周圍車流稀少,她忍下惡心選擇變道,誰知她往左對方也往左,她往右,對方也往右,就要擋在她前面。
又到一個紅燈,兩人降下車窗,對她吹口哨,挑釁的意味明顯:“美女,哥的尾燈漂亮嗎?”
綠燈后,對方還在惡意別車。
兩人和賴皮糖一樣,非要惡心她。
雖然容微月高中畢業(yè)就被傅藺征教著學(xué)了車,但就是個本本族,今年才開始開,車技一般,試圖超車,卻總被擋住去路。
她眉頭擰起,心底慍意不斷疊升。
等會兒她就去報警。
直至前方第四次再度剎車,有一瞬間她不打算松油門,撞上去算了,突然卻聽到后方傳來喇叭聲。
緊接著,一道如金屬撕裂的引擎聲劃破夜色。
像是一頭蟄伏已久的野獸發(fā)出低吼,聲浪迭起,強勢撞入人的耳膜,震徹心扉。
她扭頭,看到那輛全球限量的帕加尼Huayra Roadster BC超跑進入眼簾,碳纖維裸色和酒紅色線條帥氣,急速碾過地面的輪胎發(fā)出尖嘯聲,引擎尾聲還帶著爆破回響,野拽又張狂。
超跑開到她旁邊,打著轉(zhuǎn)向燈作為提醒,她愣得剎車,對方如魚灌入,尾巴輕松一甩,就到了容微月正前方,擋在她和白車中間。
耳邊的轟鳴聲帥到炸耳,她定睛一看,車牌后四位竟然是熟悉的數(shù)字——0831。
是某人的專屬,一出場就代表那位頂級太子爺。
是傅藺征?
前面白車里,兩個喝醉的男人還在嘚瑟笑著,沒察覺后方早已換了車,一見帕加尼變道,他們立刻斜切過去,猛踩剎車,想故技重施,然而下一秒——
帕加尼沒有減速的意思,正常踩著油門,發(fā)動機轟鳴聲劃破夜色,兩千萬的頂級超跑不帶怕似的,直接撞了上去。
“砰——!”
一聲巨響,紅發(fā)男人的方向盤脫手,白車尾部瞬間塌陷了一塊,整個車被撞地甩向路邊的護欄。
車里兩人慘叫著,臉上掛血,肋骨像是被狠狠碾壓過,痛得哀嚎。
帕加尼穩(wěn)穩(wěn)一個甩尾,利落剎停在他們旁邊。
車門被打開,男人長腿踏下車,修長挺拔的身影在街燈下投下凌厲的陰翳。
他一身賽車訓(xùn)練服,勾勒出緊繃冷硬的肌肉線條,黑色短發(fā)微亂,眉骨鋒利,臉上掛了點血,五官帥氣逼人。
傅藺征走過去,指腹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白車里的兩人,桀驁扯唇:
“垃圾,不會走直道是吧,今天你爹教你們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