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柔的笑聲在白玉廣場回蕩。
聲音鉆入耳中,讓遠處觀望的弟子們汗毛倒豎。
蝎公子。
萬毒門的少主,一個讓正魔兩道都頭疼的名字。
他站在廣場邊緣,紫綠色的長袍擺動。
他嘴角勾起,俊美的面容透出邪氣。
他的視線穿過廣場,鎖定在九層玉臺最高處的銀發身影。
“宇飛圣子,初次見面。”
蝎公子微微躬身。
他手中的墨綠玉盒自行打開,一朵嬌艷的血色小花浮起,飄向玉臺。
“此花名為‘剎那歡’,無毒,只生異香,能解煩憂,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
宇飛端坐玉臺,紋絲不動。
【叮!檢測到‘萬欲情蠱’子蠱能量,品階:極高。】
【檢測到宿主處于絕對無情狀態,開始強制提純……】
【叮!提純成功!恭喜宿主,神魂強度微量提升!獲得‘百毒不侵’特性熟練度 1%!】
宇飛內心平靜,甚至有些犯困。
【喲,上門搞推銷的?】
【還剎那歡,我信你個鬼,這味兒一聞就是加了料的工業糖精。】
【不過這見面禮還成,蚊子腿也是肉,這位蝎先生,好人吶。】
那朵叫“剎那歡”的小花,飄到距離玉臺十丈遠時,憑空自燃。
一縷青煙升起,隨即消散。
蝎公子嘴角的弧度收斂。
他指尖微微一顫。
“剎那歡”無毒,但它的香氣是“萬欲情蠱”母蠱的養料。
只要宇飛吸入,他就能在千里之外感知宇飛的情緒波動,為種下母蠱鋪墊。
現在,子蠱竟然被直接抹除了。
被發現了?
不可能,此法極為隱秘。
那是……被某種更霸道的力量凈化了?
廣場氣氛變得古怪。
一道慵懶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
“蝎公子,本座的圣子,不勞你費心。”
蝎公子全身一僵,猛地回頭。
柳如煙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后三步遠。
她沒看蝎公子,只是注視著玉臺上的宇飛,那是一種私有物被他人窺伺的惱怒。
“柳宗主。”
蝎公子臉上的驚疑散去,又換上那副邪氣的笑容。
“美玉當前,共賞之,豈不快哉?”
“本座的東西,自己會賞。”
柳如煙的聲音冷了下去。
“不送。”
兩個字,不帶客氣,驅逐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周圍的空氣凝固。
萬毒門與合歡宗同為魔道巨擘,少主親至,竟被宗主當眾下了逐客令。
這事傳出去,定會掀起風波。
蝎公子的臉在陰晴之間變幻數次,最后又笑了。
“也好,那在下,便在三日后的合歡宴上,再來領略圣子的風采。”
說完,他朝玉臺方向再行一禮,身形化作一道綠光,干脆地消失了。
廣場上,恢復死寂。
柳如煙蓮步輕移,一步步走上白玉臺階。
她沒有走向自己的宗主之位,而是停在了宇飛的面前。
她俯視著他,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明明是她更高,卻覺得自己矮了一頭。
這種感覺,讓她不爽,又讓她興奮。
“飛兒。”
她開口,聲音恢復了嫵媚。
“你可知,你現在是整個天情大陸的風云人物?”
宇飛終于睜眼。
那雙眸子漆黑,不映任何事物。
他沒說話。
【知道,熱搜都掛一天了,感覺良好。】
【就是不知道給不給出場費,不給的話下次別搞這么大陣仗了。】
柳如煙見他不語,也不惱,繞著他走了一圈,裙擺拂過他盤坐的膝蓋。
“那些老怪物,一個個都想來你身上咬一口。”
“天劍門的李浩然,道心已廢,天劍門主怕是要氣瘋了。”
“血煞老祖更是放言,說你的精血,能讓他延壽千年。”
“你怕嗎?”
她停在宇飛身后,俯下身,溫熱的氣息落在他耳廓上。
宇飛依舊不動。
【怕?我怕他們來得太少,營養跟不上。】
【尤其是那個血煞老祖,聽起來就很補。】
見宇飛還是不說話,柳如煙直起身,臉上的媚態收斂幾分。
她發現,威脅、吹捧,所有話語落到他身上,都石沉大海,不起半點波瀾。
常規手段,對他無效。
她必須換一種方式。
一種能觸及他內在的方式。
“飛兒。”
柳如煙的聲音變得平緩,不再刻意魅惑,反而多了一種探討的意味。
“本座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請教”二字一出,遠處用神念偷聽的長老們全都心頭一震。
堂堂合歡宗主,化神期的大能,竟然對一個元嬰期的后輩,用上了“請教”?
宇飛的眉梢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來了來了,終極面試環節。】
【又要考驗我的專業能力了。】
柳如煙的聲音悠悠傳來,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茫。
“我合歡宗以情入道,本該是駕馭情感的大師,可為何,門下弟子,包括本座在內,卻總是被情所困,甚至為情所傷,最終走向毀滅?”
這個問題,是合歡宗歷代宗主都無法解決的魔咒。
也是她自己“情枯”之毒的根源。
她的呼吸停滯,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宇飛的側臉上,想捕捉到一絲表情變化。
然而,沒有。
宇飛沉默片刻,然后吐出兩個字。
“舍本逐末。”
聲音很輕,很平淡。
這兩個字,讓柳如煙身體微顫,她反復咀嚼這四個字。
是了……
合歡宗只求用情換取力量,用雙修提升修為,用魅力征服他人。
可誰又真正探究過“情”的根源?
她們在用,卻不懂。
“那……何為本?”
柳如煙的聲音急切起來,她自己都沒發現,姿態已是求教。
宇飛轉過頭,第一次正眼看她。
“燃料。”
又是一個簡單的詞。
柳如煙徹底愣住。
燃料……
情感,只是修行的燃料?
這個說法,簡單,粗暴,卻顛覆了她五百年的認知。
她一直將情感視為道,視為法,視為與自己一體的東西。
卻從沒想過,那可能……只是個工具?
【叮!宿主無意間點撥宗主,柳如煙對你的道心產生更深層次的敬畏!獎勵:修為 10年!】
系統提示音響起。
宇飛內心平靜。
【就這?這不就是工作和工資的關系嗎?】
【老板天天跟你畫大餅,最后不還是要看報表?這么簡單的道理,這瘋婆子卡了五百年?活該中毒。】
柳如煙胸口劇烈起伏,感到道心的一處瓶頸,竟然有了一絲松動。
她看著宇飛,那張俊美的臉上,平靜得可怕。
可正是這份平靜,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不是不懂,他是……不屑。
他早已看穿本質,所以不屑于討論過程。
“最后一個問題。”
柳如煙的聲音有些沙啞,她將自己最大的困境,用一個比喻問了出來。
“若有一人,以火修行,控火之術已至化境,但此火之中,藏有寒毒,時時刻刻侵蝕他的本源。他既無法舍棄此火,也無法驅除寒毒,終日有被烈火焚身、或被寒毒凍結的危險。此局……何解?”
這說的,就是她自己。
合歡功法是火,情枯之毒是寒毒。
她被困在這個死局里,數百年不得寸進。
宇飛聽完,沉默了。
柳如煙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這題超綱了啊……又玩火又玩冰的,擱這兒冰火兩重天呢?】
【我想想……項目核心出了BUG,又不能停機維護,還不能回滾版本……這不是要命嗎?】
【有了!】
宇飛看著她,神色依舊淡漠。
“換柴。”
簡簡單單兩個字,再次出口。
柳如煙僵在原地。
換……柴?
她所有的思路,都是如何控火,如何壓毒,如何在兩者間平衡。
她從未想過……問題可能出在產生火焰的“柴”本身?
她的功法,她的道基,她的一切……難道從根子上,就是錯的?
這個念頭劈開了她識海中最深的黑暗,讓她看到了一絲恐懼又渴望的光。
這一刻,她再看眼前的銀發青年,他不再是鼎爐,也不是圣子。
他是一座深不可測的道藏。
一部活著的無上法典。
她對他的感覺,變了。
那股瘋狂的占有欲,非但沒減,反而更加洶涌、偏執。
但在這份占有欲之下,又滋生出了一種她從未有過的,近乎信徒般的敬畏。
她不但要得到他的身。
她更要……得到他的道!
柳如煙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聲音輕柔下來,幾乎是呢喃。
“飛兒……”
她俯身,氣息吐在他的耳邊。
“兩日后的合歡宴,可不要讓本座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