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陳言的工作室。
這里已經徹底變了模樣。
巨大的白板上,用紅黑兩色的馬克筆畫滿了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圖和案件時間線。
墻壁上,貼著幾十張打印出來的照片,有人物小傳,有犯罪心理側寫報告,甚至還有幾張銀行的建筑結構圖和城市交通路線圖。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咖啡香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感。
這里,已經不像一個演員的工作室,更像一個真正的、正在策劃驚天劫案的秘密據點。
陳言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苗金山”的世界里。
王胖子探頭進來,表情有些古怪:“言子,那個......林警官來了。”
陳言微微一怔,從角色的世界里抽離出來。
林舒雅?
她怎么會來這里?
沒等他細想,一道略顯疲憊的身影已經走了進來。
今天的林舒雅沒有穿警服,而是一身簡單的便裝,但依舊掩蓋不住眉宇間的憔悴。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明顯的青黑,手里端著一杯已經快要見底的咖啡,眼神里布滿了血絲。
她似乎是繞過了秦箏,直接找上了門。
“陳言,這次可能又要麻煩你了。”林舒雅的聲音有些沙啞,她環視了一圈這個“劫案策劃室”,目光在墻上那些專業的分析圖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復雜。
“出什么事了?”陳言開門見山地問。
林舒雅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將一個密封的證物袋放在了桌上。
“我今天,是以私人身份來找你的。”她的語氣異常凝重,“我們......遇到了一個極其棘手的案子,陷入了僵局。我想聽聽你的側寫思路。”
陳言的目光落在證物袋上,里面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枚制作得極其精良的炸彈,靜靜地躺在金店的柜臺上,而模型下方,壓著一張撲克牌。
小丑(JOker)。
猩紅的嘴唇咧開一個夸張到詭異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著鏡頭外的一切。
“三天前,”林舒雅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絲寒意。
“市中心最繁華地段的周氏金店,店員在閉店后發現了這個東西。拆彈專家趕到后,在撲克牌的背面,發現了一行打印出來的字。”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念道:
“‘序曲結束。五天后,這個城市將同時綻放兩朵煙花。來,找我吧,我知道你可以。’”
陳言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
“這個手法,”林舒雅的聲音打斷了陳言的思緒。
“讓我想起了四年前,一樁至今懸而未決的國際大案——‘巴利博物館失竊案’。”
“案發前,巴利市區同樣出現了炸彈威脅,恐怖分子宣稱在全城四個地標建筑內安放了炸彈,引發了巨大的社會恐慌...
就在所有警力被調動去全城搜尋炸彈時,守衛空虛的國家博物館,一件被譽為國寶的天價文物‘太陽之心’,不翼而飛。”
“而最可怕的是,”林舒雅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在‘太陽之心’被盜的第二天,那四枚炸彈,被同時引爆了,造成了不小的傷亡。整個過程,就像一場被精準計算過的......舞臺劇。”
她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陳言,仿佛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陳言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陳言第一反應,是下意識地排除了那個已經逃亡的宿敵——“教授”姜風。
不,這不是他的風格。
陳言的腦海飛速運轉:“教授是導演,他永遠躲在幕后,享受著將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掌控感....
他的犯罪是冰冷的、理性的、以智力碾壓為核心的。而這個‘小丑’......他渴望聚光燈,渴望掌聲和尖叫,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演員。”
“根據國際刑警組織后來共享的情報,那起案件的主謀是兩個人,都在全球通緝榜上,身份至今成謎...
一個代號‘小丑’,行事風格極其高調,充滿表演型人格,享受在聚光燈下犯罪的快感...
另一個代號‘棋手’,從未留下任何痕跡,被認為是所有事件幕后布局的幽靈。”
“這次的案子,”林舒雅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無論是手法,還是那種囂張到骨子里的挑釁意味,都很可能是‘小丑’的手筆。他......來我們這里了。”
工作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棋子?....小丑?.....
這又是哪里來的瘋子?
有了之前的兩次經歷,陳言下意識就到了,這恐怕又是犯罪榜上的瘋子吃多了沒事干,沖自己發起的挑戰。
他拿起林舒雅帶來的案卷,目光在上面快速掃過,最終聚焦在了“巴利案”的細節描述上。
幾秒后,他抬起頭,看向林舒雅,提出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林警官,這里有個矛盾。”
聲音平靜下來,帶著一種投入分析時的特有穿透力。
“如果‘小丑’和‘棋手’在巴利案中的最終目的,只是為了盜竊‘太陽之心’,那么,引爆一枚炸彈作為調虎離山之計,就已經足夠了...
為什么要在得手之后,還要多此一舉,引爆剩下的四枚?這很多余,不僅毫無意義,還大大增加了他們暴露的風險。”
這個問題,顯然也曾深深困擾過警方。
林舒雅的臉上露出一絲困惑:“當時的分析也是如此。唯一的解釋是......炫耀?或者,用更大的混亂,來徹底擾亂警方的調查方向?”
“不。”
陳言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結論。
他的腦海中,想到了那些為了卡BUG而進行的“演繹式犯罪”。
一個演員,在一場完美的演出結束時,會做什么?
陳言的內心獨白,此時如同驚雷般炸響:“不......那不是炫耀,也不是擾亂!演員在謝幕時,會做什么?他會鞠躬,會享受觀眾的掌聲,會等待鮮花和喝彩....
那四枚炸彈,不是武器,不是威脅......它們是禮炮!是那場完美犯罪落幕時,‘小丑’為自己燃放的、最盛大、最血腥的慶功煙火!”
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光芒,那光芒讓對面的林舒雅都感到心頭一顫。
他仿佛在那一刻,抓住了那個瘋子罪犯的思維脈絡,與惡魔產生了可怕的共鳴。
他開口,聲音因為喉嚨發干而變得沙啞:
“他不是為了錢,也不是單純為了制造恐慌。他在進行一場‘犯罪藝術’的巡回演出,而我們這座城市,是他的新劇場...
金店的炸彈模型,是演出的海報;五天后的爆炸案,是正式的開場。他在邀請觀眾......”
陳言停頓了一下,視線緩緩掃過自己工作室墻壁上,那些為“苗金山”準備的犯罪策劃圖,又落回到手中那份真實的、沾染著血腥味的案卷上。
兩個劇本,一個虛構,一個現實,在這一刻詭異地重疊在了一起。
他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自嘲,繼續說道:
“......或者說,他在邀請一個能看懂他表演的對手。”
這份血色的邀請函,名義上是遞給警方的,但實際上,它的真正收件人,是那個在暗網罪犯榜上,以“演員”為代號,同樣擅長將現實變成舞臺的男人。
然而,側寫再次陷入了僵局。
陳言雖然洞悉了對方的表演型人格,卻完全無法預測對方的真實目的。
當年的“巴利案”是為了盜竊價值連城的文物“太陽之心”。
那這一次呢?
這座小小城市里,又有什么東西,值得“小丑”賭上一切,上演這么一出驚世駭俗的盛大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