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頂層雜物間的門被一腳狠狠踹開。
常年無人打理的房間里,灰塵在手電筒的光柱中飛舞,一股濃重刺鼻的霉灰味兒撲面而來。
房間中央,王胖子被牢牢綁在一張銹跡斑斑的鐵椅子上,腦袋耷拉著,陷入深度昏迷。
他的左手手腕處的傷口雖然不再大量流血,但仍在緩慢地滲著血珠,順著垂下的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形成一片暗紅的污漬。
他的胸口,一個用黑色膠帶纏繞固定的金屬盒子格外醒目,盒子上,鮮紅的電子數字正快速的跳動著。
00:03:47....
00:03:46......
“胖子!”陳言眼眶發紅,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伸手就要去搖晃王胖子。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王胖子肩膀的瞬間,一只強有力的大手猛地從后面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讓他整個人都頓在了原地。
“老板,等一下!”林淵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平日里的懶散,變得異常低沉和凝重。
他快速越過陳言,小心翼翼地開始檢查那個固定在王胖子胸前的裝置。
他的目光也快速掃過王胖子仍在滲血的手腕,眉頭皺得更緊,但眼下更具威脅的是那個正在讀秒的裝置。
他的動作極其專業,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氣,眉頭緊緊鎖起。“典型的心理詭計炸彈。”
林淵的聲音保持著一種可怕的平靜,但這平靜卻讓旁邊緊握手槍的林舒雅感覺手心冒汗。
“紅藍雙線,標準的電車難題配置。所有的電路設計和外部提示,都在瘋狂暗示我們,必須二選一...
剪錯任何一根,或者時間歸零,都會立刻引爆。”他頓了頓,補充道,“它在玩弄我們的恐懼。”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那滴滴答答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被無限放大,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陳言死死盯著那個不斷減少的紅色數字,但大腦卻像一臺超頻運行的計算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冷靜運轉。
他強迫自己抽離出眼前的焦慮和煩躁,將自己完全代入那個瘋狂而自負的“教授”的人格模式里去。
“教授”的風格是什么?是極致的自負,是對全局的掌控欲,是享受獵物在自己精心設計的棋盤上,因為恐懼和過度思考而一步步走向毀滅的快感...
所以,這個炸彈,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簡單地殺人。殺人太低級,太無趣,根本不符合“教授”那病態的美學。
他要的,是誅心!他要讓自己,這個他選中的對手,在極度的壓力和心理折磨下,親手選擇并殺死自己最好的朋友!
只有這樣,才能滿足他變態的成就感。
紅線?藍線?這根本就是教授拋出來的、看似唯一實則致命的選項陷阱!
只要自己做出了選擇,無論最終結果是對是錯,自己其實都已經輸了。因為那意味著自己完全遵循了他的劇本,成了他操控的提線木偶。
那真正的生路在哪里?絕境之中的突破口到底在哪兒?
陳言的目光再次掃過整個裝置,最終死死定格在炸彈外殼上那個飛快跳動的倒計時上。
不知道為什么,陳言思索著眼前這一幕,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但眼下,看著飛快倒退的倒計時,他沒有時間思考。
倒計時歸零則爆炸這個規則,它不斷地在暗示、在逼迫、在催眠看到它的人:
你必須做點什么!你必須在我給你的兩個錯誤答案里選一個!你不選,時間到了也是死!
但如果......這個基礎規則本身就是假的呢?
如果,“教授”真正的劇本是,他篤定自己會陷入這個邏輯死循環,會在最后關頭被恐懼支配,瘋狂地進行二選一的賭博?
然后,在自己剪斷其中一根線的瞬間,炸彈才會真正引爆?
而那個看似最危險、最迫在眉睫的時間歸零,反而什么都不會發生?它只是一個逼人行動的、巨大的心理誘餌!
這是一個瘋狂到極點的賭博!賭注是王胖子鮮活的生命,也是他自己后半生的良知!
時間只剩下最后三十秒。林淵猛地抬起頭,額頭上已滿是汗珠,他看向陳言,語速極快:“老板,沒辦法了,只能賭一把了...你選,紅還是藍?快!”
林舒雅也緊張得握緊了槍,指節發白,所有的壓力都匯聚到了陳言一個人身上。
陳言深吸一口氣,眼神中最后的一絲猶豫和掙扎被徹底驅散,取而代代的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絕。
“他騙了我們!”陳言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我們眼前所見的邏輯,就是他想讓我們看到的邏輯!‘倒計時歸零則爆’是這個陷阱最核心的心理誘餌!”
他猛地轉身,一把抓住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林淵的胳膊,力道之大,讓林淵都吃了一驚。
“真正的生路,是不選擇,是徹底無視他定下的所有規則!跳出他的棋盤!”
“走,什么都別碰!”陳言低吼道,語氣不容置疑,幾乎是強行拖著林淵往外走。
林舒雅徹底愣住了,被拖著踉蹌了兩步,急道:“陳言,你瘋了?!萬一賭錯了......”
“沒有萬一!”陳言打斷他,眼神灼灼,“相信我!”
林舒雅看著陳言那雙充滿決絕和信任的眼睛,她只是遲疑了一秒,便一咬牙,也跟著果斷地退出了房間。
此時此刻,她選擇無條件相信陳言的判斷!
三人剛剛撤到走廊拐角,背后房間內,計時器上的數字,終于從00:01,跳到了00:00。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預想中震耳欲聾、撕裂一切的驚天爆炸并未發生。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只有一聲極其輕微、幾乎微不可聞的“咔嚓”聲,從雜物間內傳來,像是某個機簧被釋放了。
林淵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一個箭步猛地沖回房間。
只見王胖子胸口的那個金屬盒子上,所有閃爍的指示燈都已經徹底熄滅,屏幕上那催命般的鮮紅倒計時數字也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用簡陋像素點構成的、正在不斷閃爍的、充滿了嘲諷意味的詭異笑臉。
那是一個小丑的圖案。
這枚炸彈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精心包裝過用來考驗人性的計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