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王胖子還在為那些被放棄的頂級資源唉聲嘆氣,陳言卻已經將自己關進了房間。
他將那份名為《隱秘之后》的劇本,一頁一頁地鋪在了書桌上。
犯罪側寫,心理學博弈,這些技能悉數發揮了作用。
劇本上那些單薄的文字不再是劇情梗概,而是一個個通往男人內心深淵的入口。
“張北生,少年宮數學老師,入贅三年......”
陳言讀完劇本后,他沒有去分析殺人動機,也沒有去構思犯罪手法。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將時間線拉回到了二十年前。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十八歲的張北生坐在教室里,窗外的蟬鳴和籃球場的喝彩聲都與他無關。
他的眼中只有草稿紙上那道復雜的笛卡爾心形函數。
那時的他,是省重點高中的數學天才,夢想是進入國內頂尖學府的數學系,去探索宇宙的終極奧秘。
然而,一場青澀的愛戀,改變了一切。
為了那個笑起來有兩個梨渦的女孩,他放棄了保送名校的機會,選擇了一所本地的師范大學。
他以為這是浪漫的開始,卻不知命運的所有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畢業,結婚,入贅。
三個詞,像三座大山,壓垮了他所有的棱角和驕傲。
陳言的筆尖在紙上飛快地劃過,他不是在寫人物小傳,而是在為張北生立下一座墓碑。
墓碑的名字,叫作——《一個好人的死亡證明》。
在這份長達兩萬字的“死亡證明”里,陳言用一種近乎殘忍的筆觸,記錄了張北生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的。
他記錄下每一次在飯桌上,岳父用輕蔑的語氣談論著“讀死書沒用”,而張北生只能賠笑點頭,將米飯塞進嘴里的場景。
他記錄下每一次家庭矛盾爆發,妻子哭著對他說“你多讓著我媽一點不行嗎”,而他只能將所有委屈和道理吞進肚子的場景。
他記錄下每一次他想和妻子親熱,岳母卻會“恰好”敲門送來一杯熱牛奶,眼神里充滿審視和警告的場景。
這個家里,他沒有書房,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一個可以鎖門的房間。
他像一個寄居蟹,縮在名為“女婿”的殼里,小心翼翼地呼吸著每一口不屬于自己的空氣。
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在他那臺破舊的筆記本電腦里,繼續研究那些深奧的數學公式。
那是他最后的、不容侵犯的圣地。
直到有一天,他六歲的女兒,那個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被診斷出患有嚴重的哮喘。
從此,這個家變成了另一個戰場。
岳父母堅信鄉下的偏方能“除根”,堅決反對使用西藥,認為“有激素,對孩子不好”。
他們偷偷把醫生開的藥換成黑乎乎的草藥湯,逼著孩子喝下去。
張北生第一次反抗了。
他與岳父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而妻子,依舊扮演著“和事佬”的角色。
那一天,岳父指著他的鼻子,說出了那句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算什么東西?這是我女兒的家,我外孫女的家!你再敢跟我頂嘴,就給我滾出去!妞妞必須跟我們生活!”
妞妞必須跟我們生活。
陳言的筆尖重重地頓在紙上,劃出一道深痕。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張北生心中有什么東西,徹底碎了。
對女兒可能“被延誤治療致死”的恐懼,纏住了他的心臟。
他看著劇本里,對張北生殺人動機的簡單描述——“因長期積怨及財產糾紛,報復殺人”。
陳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對。”
他在心中默念。
“這不是報復,更不是為了錢。”
他拿起紅筆,在那行字上畫了一個巨大的叉。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拯救,拯救妞妞,也是拯救他自己。”
..........................
【叮!檢測到宿主正在進行S級犯罪心理推演,對目標人物的犯罪邏輯鏈條構建完整度高達98%!】
【獎勵:技能【犯罪側寫】熟練度微量提升。】
系統的提示音在腦中響起,陳言卻毫無波瀾。
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張北生的世界里,為他補完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段路。
在陳言的構想中,一切敗露后,張北生在獄中給女兒寫了最后一封信。
信里沒有懺悔,沒有辯解,只有一道他少年時最愛的笛卡爾心形函數公式:r=a(1-Sinθ)。
信的末尾,他寫道:
“妞妞,爸爸可能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了。但請你記住,無論我在哪里,爸爸的愛,都像這個公式一樣,永遠畫成一顆心,將你包裹在最中央。請你,好好呼吸。”
寫完最后一個字,陳言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窗外,天已蒙蒙亮。
他看著桌上那疊厚厚的、寫滿了字的稿紙,知道這已經不再是一份人物小傳。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紙上走完了他被凌遲的一生。
......
三天后,《隱秘之后》劇組的第一次劇本圍讀會。
會議室里,氣氛一團和氣。
導演劉峰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好人,臉上掛著團團笑意,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
總編劇老錢則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對自己的劇本頗為自得,正唾沫橫飛地闡述著故事里“邪不壓正”的核心思想。
陳言安靜地坐在角落,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沒有提出任何修改意見,仿佛一個初出茅廬、不敢說話的新人。
圍讀會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輪到一場張北生與妻子因孩子治療方案而爭吵的重頭戲。
劇本上用括號標注著:張北生(憤怒地,壓抑不住地低吼)。
扮演妻子的女主角醞釀好情緒,用帶著哭腔的語氣念出臺詞:“北生,你能不能別這么固執?我爸媽也是為了妞妞好啊!”
所有人都看向陳言,等待著他那場預料中的情緒爆發。
然而,陳言只是低著頭,沉默了足足五秒。
當他再抬起頭時,臉上沒有任何憤怒的痕跡,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麻木。
他看著對面的女主角,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然后用一種輕到幾乎聽不見,卻又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的聲音,緩緩說道:
“......好,都聽你的。”
沒有低吼,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情緒波瀾。
但就是這五個字,像一根無形的針,瞬間刺破了會議室里一團和氣的氛圍。
那股壓抑在平靜表面下的、無聲的絕望感,仿佛變成了實質性的壓力,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扮演妻子的女主角愣住了,她看著陳言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后面的臺詞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總編劇老錢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覺得陳言的演繹偏離了他的劇本,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只有導演劉峰,身體猛地向前一傾,雙眼死死地盯著陳言。
他從業二十多年,見過太多所謂的演技爆發,嘶吼、哭泣、捶胸頓足......但沒有一次,能像陳言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帶給他如此巨大的震撼。
這不是憤怒,這是比憤怒更可怕的東西。
是心死。
是一個“好人”在放棄所有掙扎,決定走向深淵前,最后的一絲平靜。
劉峰的心臟狂跳起來,他從業多年那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陳言對這個角色的理解,已經遠遠超出了劇本的范疇。
在他的內心,藏著一個比劇本里復雜、深刻、也危險一百倍的“張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