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夏季最高溫度35度左右,比不得南方動不動逼上四十度的酷暑,這樣的氣候也讓不少人食欲不振。
然而路過六姐店鋪的人都奇怪地往里面看,大早上怎么這么多人?
顧客們擠在店鋪里,香辣麻甜交織,鹵汁濃郁,鴨貨供不應求。
有被吸引進來的,用牙簽試著嘗上一小口,第一反應是甜鮮,緊接著麻辣攻擊而來,讓他們不得不掏出腰包購買挑選。
不著急趕路的,干脆坐在里面越吃越停不下來,擦擦汗,啃完還不忘記嗦著手指頭。這種滋味太讓人上癮了!
電風扇嗡嗡嗡地轉,電視機也嗡嗡嗡地響。
沈珍珠鍛煉回來,捧著顧巖崢的筆記本學了兩小時。最近閣樓太熱,她睡不著,全用來學習了。
沈六荷做了拌涼面,堿面條勁道爽滑,配著濃香芝麻醬和酸辣汁,蒜末、香醋的味道撒下就竄了出來,脆生生的黃瓜絲和花生米,一口下去酸辣開胃,讓旁邊的顧客們也伸著脖子想要一份。
“要不要這么恐怖啊,一下死了七個?我本來還熱,現(xiàn)在一下透心涼了。”顧客胖叔端著涼面碗,買了四兩涼面給老婆孩子,此刻也不著急上樓回家,盯著電視機。
沈珍珠定住腳,邊擦嘴邊抬頭看。
晨間新聞報道的簡單,卻引起不少議論。
“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啊,這下可怎么辦。社會和學校培養(yǎng)大學生都不容易,家長也傷心啊。”
“同時死了七個漂亮女學生,說是七位仙女也不為過。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說,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破案。”
“我要是家長肯定活不了了,都是最好的年紀,還是一幫女生,怎么就想不開啊。”
***
沈珍珠騎車到派出所門口,最近每天可以看到洪樂提前到達,還特意在門口掃地。在對面車棚停好車,走到門口。
洪樂見著她,拿著掃帚要遞過去:“報不了名,你也不能自暴自棄,給你表現(xiàn)表現(xiàn)?”
“我不需要用掃地來掙表現(xiàn)。”沈珍珠挑眉看他,露出假笑,在別人眼里是客套,在洪樂眼里客套的很虛偽啊。
他正要擠兌幾句,三臺運尸車在警車的開路下,徑直駛入小路。傳達室值班的跑著打開門。
運尸車停在刑偵隊大院里,剛停好,得到消息的秦安等法醫(yī)跑出來,一具具裝進黃袋子的尸體從車里轉移。
“一、二...六、七。”沈珍珠咽了咽唾沫,“七仙女”的案子來了...
周遭還在說說笑笑路過的街坊們,被低沉氣氛感染,站在一旁為她們默哀。派出所的同事們也不再敢羨慕重案組了,這樣七具慘死的年輕女人,聽著就讓人怕得要命。
也不知道這次會分到哪個支隊破案。
沈珍珠的第六感告訴她,這樣的大案八成會落在厲害的四隊身上。
“來來來,都進來開會。”馬所表情也很沉重,作為公安系統(tǒng)的基層領導,這樣的慘案發(fā)生后,也會給基層工作壓力。得避免輿論謠言傳播、避免效仿作案、避免人人自危而無法正常工作。
早會格外漫長,馬所吩咐所有人員,不要節(jié)省腳力,多走訪、多探查、多巡邏、多開解群眾。
沈珍珠在筆記本上記錄會議要點,王姐在邊上小聲說:“我還想著女兒快點上大學,這下可不敢了。可惜連師的孩子們。聽說有的已經(jīng)分配教師工作了。”
連城師范教育大學,簡稱連師。被顧客一語中的,這次案件被稱為“七仙女”兇案。具體細節(jié)馬所并不知道,也沒資格知道,據(jù)說驚動了省領導親自過問。民間也因為新聞報道而傳播甚廣。連城作為旅游城市,一天不破案,旅游業(yè)一天被影響,經(jīng)濟損失堪稱巨大。
沈珍珠也為去世的七位女大學生可惜,同事們免不了猜測她們的死因,有的說自殺、有的說情殺、也有的說被霸凌者反殺。
她沒表態(tài),回憶著自己的上輩子看到的同類案件,結合顧巖崢的筆記,細細思考。她知道胡亂揣測是對死者和家屬們的再一次傷害。
“那小姑娘哭了兩小時了吧?沒事吧?”王姐順著沈珍珠的視線往市局刑偵隊大門口看去。
瘦小頭發(fā)發(fā)黃的短發(fā)女生在三三兩兩的家長之中顯得很孤單。她沒行李,看來應該就是在本地過來的。
開完會,沈珍珠跟王姐說了聲,打了茶水出來,走到梧桐樹邊遞給她:“同學,你喝點水。老這樣哭人受不了啊。”
穿著紅色印有“蘭城正宗牛肉面”宣傳衫的女孩看起來也就剛成年。她混混沌沌地接過茶水猛喝了幾口,放下茶杯對面的公安同志又遞給她一個菜包子。
沈珍珠坐在花壇邊,拍拍李麗麗的后背說:“把自己餓虧了,無法親眼見著破案怎么辦?”
李麗麗本想拒絕,聞言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咬下第一口菜包子,她仿佛嘗到記憶里久違的媽媽的味道,現(xiàn)在唯一的親人姐姐也去世了,她豆大的眼淚邊吃邊掉。
沈珍珠默默嘆口氣,眼睛遙遙地望到刑偵隊五樓,熱切地希望是顧隊接下這樁兇案。
“我記得我姐說,她們宿舍抓到過一個偷窺男同學。”李麗麗吃完菜包,情緒穩(wěn)定了些,在沈珍珠的陪伴下,找到暫時負責案子口供的康河。
康河蹙眉說:“怎么哪兒都有你?”
“麻煩你認真記錄。”沈珍珠不想搭理老同學,在李麗麗背后一下下輕撫:“你想到什么就說。”
康河短促地哼了聲,埋頭繼續(xù)記錄:“對方叫什么名字?也是師范的?”
李麗麗說:“我只知道這件事,具體的我姐姐沒告訴我。他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們和校保安想盡辦法才抓到過一次。”
康河的傾向在情殺,哪怕案子還在劉局手里沒分配,他覺得肯定會歸重案組。重案組只有兩隊,三隊和四隊。三隊得到這個案子的可能性也很大。
而且...三隊手里壓著一樁失蹤案遲遲未破,樸隊應該會申請懸案歸檔,搶先拿下社會影響重大的案子,以扭轉上一樁沒破案的印象。
康河聽到李麗麗的口供,偏黑的皮膚泛出激動的紅暈:“很有可能他就是犯罪嫌疑人,據(jù)說她們都是被毒殺的,理論上適合由愛轉恨的情殺行為傾向!我現(xiàn)在去報告,掘地三尺一定要抓到他。”
“但不適合偷窺狂的變態(tài)心理。”知道是下毒群殺就能做基礎分析,沈珍珠說:“下毒群殺案的犯罪動機、行為模式和心理需求與偷窺狂都沒有共同點,本質上不會同時出現(xiàn)在同一個人身上,我建議你不要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康河被她逗笑了,作為老帶新成長的經(jīng)驗型刑警隊員,他認為自己還不至于被一個派出所小片警提點,諷刺道:“聽說這次內(nèi)提你沒報上名,不如辭職讓顧隊聘請你當顧問得了。反正你這么厲害——”
“她的確很厲害,分析的沒錯。”顧巖崢從連師犯罪第一現(xiàn)場回來,準備叫家長們進到詢問室交談。經(jīng)過大門口,遇到沈珍珠和康河,正好把他們的對話聽在耳朵里。
康河見到跟劉局在一起的顧巖崢,頓時歇菜。
劉局饒有興趣地問沈珍珠:“小顧說你很有這方面天賦,你是怎么分析的,展開說說。”
沈珍珠靦腆地望著顧巖崢,顧巖崢點點頭,她才不急不緩開口:“下毒群殺案的動機絕大多數(shù)是仇恨或者報復社會,而偷窺狂都患有性/欲倒錯障礙,犯罪目的是為了獲得性/滿足。下毒群殺兇手犯案預謀性強、無差別追求大規(guī)模殺傷,偷窺狂沖動性、重復性強。有特定目標選擇。他們行為模式這樣說來很不一樣。”
她看見顧巖崢贊同地點頭,手偷偷在褲邊握拳,認真地對劉局說:“在心理需求方面,下毒群殺案的兇手是為了毀滅性的糾正社會,成為報復性的殉道者。這樣的人伴隨著妄想癥,屬于極端惡性罪犯。而偷窺狂因為現(xiàn)實中對性/關系的障礙,導致他通過偷窺來補償心理損失,通常有焦慮性人格,屬于低攻擊性罪犯。兩者犯罪損害程度也天差地別。”
她話音剛落,劉局的巴掌已經(jīng)拍了出來:“說得不錯,分析的頭頭是道,倒是很有你的風格。”
顧巖崢聽出部分內(nèi)容來自他給的筆記本,笑著說:“她是很用心的。不過我要補充一點,極少數(shù)的偷窺狂會因為挫敗感或者妄想,發(fā)展成暴/力犯罪,但是一般來說兩者心理根源不同。在這個案子里,我跟她的認定一致,先暫時排除偷窺狂,把力量集合在她們的熟人和感情網(wǎng)絡上。”
“那這個案子交給你我放心,小沈同志,你對這個案子有興趣可以先跟著顧隊學一學。他很看好你啊。”劉局被烈陽刺得瞇上眼,與顧巖崢說:“女警缺位,需要的時候可以讓她借調。”
劉局老謀深算,這樣也能讓沈珍珠先跟四隊磨合一下。磨合不好,后面的事情也就不考慮了。
顧巖崢猶豫了一下,他要的可不僅僅是借調,可顯然這是劉局給她的考驗。
劉局和藹可親地笑了下說:“你要是不借調,回頭我給三隊去了。小樸也著急跟我要她呢。”
沈珍珠仿佛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還是兩塊!她不知道是考驗,只是單純希望自己能跟顧隊一起破案。
她杏眼里全是期待,希望顧隊馬上下令將她借調過去!哪怕只是這一個案子也行啊。
康河站在一旁臉上僵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說不要女干員的隊長,居然背叛了自己,要破例借調沈珍珠,還跟顧隊搶上了!
他安的什么心?康河不敢揣摩。只覺得自己臉蛋火辣辣,像是被誰凌空抽了耳光。
“你先回派出所,有事我再找你。”誰知道顧隊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沈珍珠不敢頂嘴,裝作并沒失望:“不是要家屬認領尸體嗎?李麗麗沒人陪,我陪著去停尸間看一眼?”
“去吧。”顧巖崢說完,二號樓下面站著的陸野喊他過去。他轉身差點撞到行動呆滯的康河,不悅道:“你還在這里做什么?”
康河萬萬沒想到沈珍珠從警校畢業(yè)后能進步這么大,獲得顧隊青眼的同時,居然也在劉局面前露了臉。
她說的那些東西警校并沒教過,許多內(nèi)容他聽也從沒聽過!這半年時間她的成長堪稱恐怖。
剛還嘲諷人家的康河,頂著太陽往大樓里走,迎面遇到別的同事,看他冷汗津津,還以為是熱的。
沈珍珠攙扶著李麗麗往停尸間去,身邊哭嚎聲一片,悲慟至極。
陸小寶已守在停尸間門口,里面齊刷刷擺著七具女大學生的尸體。原本靚麗鮮活的她們,此時臉色灰敗,肢體僵硬,面對親人的哀嚎,無動于衷。
而在他們后方,沈珍珠面前的天眼一一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