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燕接到鄭書沛的辭行通知時,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
她依舊是那副客氣而疏離的樣子,微笑著說,“好的,鄭先生。歡迎您隨時來浮云山做客。”
這番滴水不漏的話,讓鄭書沛心中最后一點僥幸也破滅了。
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他們的去留。
踏出浮云山山門,濃郁的靈氣被隔絕在身后,空氣瞬間變得“渾濁”起來,讓習慣了山上環境的幾人,都感到一陣不適。
就在幾人要上車離開時,前方突然出現了幾輛車的影子。
“是哪家的人?排場這么大。”鄭書澤好奇地探頭張望。
鄭經年的心,卻猛地一沉。
果然,車門打開,一個個在玄術界能引起震動的大人物,從車上走了下來。
為首的,正是北方趙家的家主,趙無極,一個身材魁梧,氣息霸道如雄獅的老者。
以符箓聞名的中原李家家主,李道然。一個身穿道袍,仙風道骨的中年人。
還有在西北以煉器著稱的吳家家主,吳擎蒼。
玄術界七大世家,除了已經明確站隊的司家和陳家,剩下的五家,竟然有三家在同一時間,齊聚于此!
不。
應該說,七大世家中只有中西世家魏家沒有來,畢竟林家自囚南疆,非萬法大會不出。
每個人都穿著最正式的家族禮服,神情肅穆,甚至帶著一絲……朝圣般的虔誠。
鄭書沛的雙手,死死地握成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在微微顫抖。
鄭經年的呼吸,變得無比沉重。
趙無極似乎也看到了停在一旁的鄭家車輛,他那雙如同鷹隼般的眼睛掃了過來,臉上露出一絲詫異。
鄭經年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趙老哥,李兄,吳兄,孫兄……真是巧啊,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各位。”他拱了拱手。
“鄭家主?”趙無極眉頭一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商務車,又看了看他身邊的三個小輩,眼神里帶著一絲不解,“你這是……要走?”
“是啊,家中有些急事,不得不先行一步。”鄭經年感覺自己的臉皮,火辣辣地疼。
“急事?”趙無極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這可真是……不巧了。”
劉燕正帶著一隊人,快步迎了出來。
趙無極等人看到劉燕,紛紛拱手行禮,姿態放得極低。
“劉助理,我等接到司家代傳令,前來覲見山主。”趙無極的聲音洪亮,卻充滿了敬意。
覲見!
怎么會這樣?
他們不是應該和自己一樣,在觀望,在猶豫嗎?
原來,在他們自以為是地“觀察”和“評估”的時候,人家早就已經通過司家完成了溝通!
巨大的羞辱感和荒謬感,瞬間將鄭經年淹沒。
趙無極等人對視了一眼,眼神都變得有些微妙。
他們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鄭經年此刻的窘迫和失態。
“既然鄭兄有要事在身,那我們就不多留了。”趙無極客氣地說了一句,便轉身準備跟隨劉燕離開。
鄭經年站在原地,他看著趙無極、李道然等人,在劉燕的親自引領下,帶著一臉肅穆和期待,向著山上走去。
那條他剛剛走下來的路,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成了一條通往新世界的天梯。
“爺爺……”鄭書沛的聲音在顫抖,“我們……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鄭經年沒有回答。
他做錯了嗎?
從家族傳承了數百年的“穩”字訣來看,他沒有錯。
在信息不足,前途未卜的情況下,選擇風險最低的觀望和中立,是任何一個合格的家主都會做出的決定。
“噗——”
一股氣血直沖腦門,鄭經年再也壓抑不住,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灑在身前的塵土里。
“爺爺!”
“爺爺!”
鄭書沛也驚呆了,他從未見過爺爺如此失態。在他的記憶里,爺爺永遠是那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鄭家家主。
可現在,這座“泰山”,好像要崩了。
鄭經年擺了擺手,推開扶著他的孫子,他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眼神空洞地望著浮云山的方向。
就在鄭家眾人亂作一團的時候,又一輛掛著特殊牌照的越野車,從山下疾馳而來,穩穩地停在了那幾輛紅旗轎車的身后。
車門打開,一個身穿黑色中山裝,身形挺拔,面容剛毅的男人走了下來。
正是管理局的代表,龍五。
他本是奉命前來,與許山主商議下一步合作的具體細節。沒想到剛到山腳,就看到了這戲劇性的一幕。
他看到了那四大家族的家主,在劉燕的引領下,正拾級而上。
也看到了被“遺棄”在山腳,家主當場吐血的鄭家一行人。
龍五只是一瞬間,他就大致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路過鄭經年身邊時,他還是停下了腳步,出于禮節,也出于一絲復雜的同情,他微微頷首。
“鄭家主,保重身體。”
鄭經年此刻已經緩過一口氣,他看著龍五,那身代表著國家意志的制服,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沙啞著嗓子,幾乎是本能地問道:“龍五先生……管理局,也……”
他想問,管理局也站隊了嗎?
龍五看著他那張灰敗的臉,心中微微一嘆。
龍五沒有再多說什么,他對著鄭經年再次點了點頭,便轉身,快步跟上了前面那些人的步伐。